第394章 雙面間諜
薄霧氤氳的草地上,兩道身影隔着棋局相對而坐,二人皆是白髮如瀑,卻都是少年模樣,面色皆是雲淡風輕。
區別便是一人白衣,一人錦袍。
一人鬚眉亦白,一人墨眉如劍。
棋局上的,黑白棋子如諸天星辰一般,明暗有別,大道歸於其中,彷彿無窮無盡,無法琢磨參悟。
白衣少年手中摩挲著一顆黑子,輕笑道:「顧虯,多年不見,你下棋還是這般謹慎。」
那錦袍男子名為顧虯,正是唐戈認識的那個顧虯,也就說這裏的位置便是正陽街問劍閣的對面。
顧虯手中無子,盯着棋局思慮了很久,最後抬起頭看向白衣少年說道:「您老人家活了千年之久,怎麼說話還是這般少年氣?」
崑崙界中活了千年的人族只有一個。
昆崙山主。
誰也不會想到,山主在朝天城中竟會有一個如此低調的朋友?
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只會下棋的人竟然認識山主?
山主將手中的黑子放入棋瓮中,鬆了松肩膀處的筋骨,一陣咔咔的聲音傳出,帶來了一絲輕鬆的感覺。
他說道:「就算活了這麼久,我也沒想明白究竟為什麼活着。」
略顯心酸的文字在他口中卻是那般自然,聽不出任何無奈。
顧虯抬頭望向蒼穹,似乎看到了那層透明的網,平靜說道:「誅仙陣都啟動了,您是怎麼進來的?」
山主微微一笑,說道:「既然要來朝天城,自然要留一些手段。」
顧虯一怔,緩緩收回目光,臉色忽然變得古怪起來,說道:「您是故意現身,逼女帝開啟誅仙陣的?」
山主看了他一眼,說道:「是啊,不然我要怎麼好好的看一看這一座冠絕古今的陣法呢?」
顧虯只感覺心頭一冷,臉色卻沒有什麼變化。
山主從座位上起身,背着雙手,雙腳踩在草坪上,緩慢走着,薄霧在周身瀰漫飄蕩,像極了仙人模樣。
他在草坪上走了十幾步,最後停在距離顧虯稍遠的位置,忽然說道:「當年是我低估了誅仙陣的威力,以為憑藉太清境的道行便可以抵抗,那是千年來我第一次受傷,所以這座陣法還算是有些讓我研究的價值。」
顧虯的眼中沒有任何情緒,瞄了一眼棋局上的黑白佈局,心頭上的寒意越來越濃。
他和山主下過幾次棋,雖然每一次都是他取勝,但山主的棋道之中,卻彷彿積蓄著一股磅礴的力量,看似微弱,但一旦爆發,將會令天地顫抖。
「這世間萬物,便如塵埃也逃不過您的眼睛,可誅仙陣卻也不是凡俗之物,想要破解,難如登天。」
顧虯的目光落在棋局上,很長時間都沒有移開。
山主轉過身,穿過薄霧阻攔,衣袖帶起微風,微風浮動薄霧,走到了顧虯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說道:「下棋這麼難的事情我都學會了,誅仙陣即便再強又能如何,你不是說過,下棋是世上最難的事情嗎?」
顧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是啊,沒有比下棋更難的了。」
話音落下,他起身準備離開。
山主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去哪裏?」
顧虯說道:「您來我這裏,不就是為了等他嗎?」
說完話,他的身影便在薄霧中漸行漸遠,應該是去內室休憩去了。
山主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打量著剛才的棋局,從對手的角度去看,棋局似乎不一樣了。
他就這麼低頭看着,平靜自然。
時間悄然流逝。
當黑袍少年從長廊盡頭走出來的時候,他才終於把頭抬了起來。
……
……
「你看這棋局怎麼樣?」
山主僅僅是看了唐戈一眼,便再度低頭看向棋局,顧虯下的棋,似乎總能引起他的興趣。
唐戈在他剛剛坐過的位置上坐下,隨意的看了一眼棋局便說道:「我只學了個皮毛,看不懂。」
山主頭也不抬,說道:「你坐的位置是我的。」
唐戈眉頭一挑,道:「所以你現在也會站在別人的角度想問題了?」
山主抬起頭看着他,緩緩說道:「我親眼目睹著千年時光從指尖劃過,如大江波濤洶湧,又如溪水溫潤平和,認識的總歸是要多一些。」
唐戈伸出右手,從棋瓮中捏出一枚黑子,隨意的放在了之前尚未結束的棋局上,又說道:「所以你覺得無聊了,想要讓這個世界多一些變化?」
山主捏起一枚白子,在那枚黑子相鄰的位置上放下,說道:「如果是你在我的位置上,也會這麼做的。」
唐戈平靜的看着他的眼睛說道:「你不是我,不會感同身受,自然也不會明白我的立場和做法。」
山主的眼底閃過一抹異樣,隨即輕笑道:「不跟你講大道理了,我讓你做的事情做的怎麼樣了?」
唐戈說道:「羅剎海近千島嶼,海主道行極深,而且很有可能已經突破到太清境界,我找不到他的位置。」
山主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點了點頭,又道:「聽潮靈谷呢?」
唐戈說道:「放心,海晴兒和扁靈泉自然會聽我的。」
山主又點了點頭,想了一會兒說道:「羅剎海那傢伙還沒有突破,你還是要去找到他,並且殺了他。」
唐戈問道:「為何要殺了他?你為何不自己去?」
山主微微一笑,盯着他的眼睛說道:「我說過,我讓你做的事情不需要問原因,懂嗎?」
唐戈眼中的情緒淡到極致,說道:「怎樣才能找到他?」
山主的目光再度落到棋局上,隨意說道:「你不是認識一些羅剎海的人嗎?找他們問問就知道了。」
唐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起身便準備離開。
山主頭也不抬,又道:「還有,不要叫他海主,他不配。」
唐戈沒有任何反應,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幽深長廊之中。
……
……
誅仙陣的控制中樞在女帝手裏,也只有她能夠隨意進出朝天城。
當然,她不會離開。
某座隱秘的殿宇中,不見天光,四周皆是高大的牆壁,無數顆嵌在牆壁上的月光石將這座大殿照的如同白晝。
殿宇中環繞着數根高大的石柱,表面雕刻着鳳舞九天的紋路。
石柱環繞的中間是一座祭壇,祭壇之上只有一個石台,石台上空無一物。
女帝站在祭壇下方,目光平靜如水,雖是一身鳳紋便裝,卻絲毫掩飾不住冷冽高貴的氣息。
宮殿無門,卻有一道人影從黑暗的角落裏走了出來。
一身黑袍,少年模樣。
女帝聽到腳步聲,沒有任何情緒變化,說道:「既然知道了他的位置,你為何不讓朕動手?」
唐戈走到她側後方駐足,覺得有些彆扭,於是又走到旁邊與她並肩而立,看了一眼空無一物的祭壇石台,說道:「他跟以前不一樣了,雖然仍舊不是誅仙陣的對手,但應該能避開,而且他現在恐怕已經不在那裏了,他不主動現身,誰也找不到他。」
女帝鳳眉一蹙,冷聲道:「所以朕就只能等著?」
唐戈無奈說道:「稍安勿躁,他會出現的。」
女帝問道:「什麼時候?」
唐戈說道:「我從羅剎海回來。」
女帝轉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去那裏做什麼?」
唐戈說道:「他讓我殺海主。」
女帝眼中浮現疑惑之色,道:「為什麼要殺他?」
唐戈想了想,說道:「海主之所以自稱海主,完全是因為山主,難道是因為這個?」
女帝說道:「就算他沒突破,你也殺不了他。」
唐戈無奈道:「不試試怎麼知道,萬一成了呢?」
女帝沉默片刻,說道:「萬一成了,對我大周也算是個好事。」
唐戈看了她一眼,心想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想大周霸業?
女帝忽然緊盯着他的眼睛,眼底浮現一種古怪之色,說道:「你這樣算不算是雙面間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