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與世界為敵
鐵淵下葬之後，軍隊便撤回了王庭，凜冬湖下的秘密也不再去探索，北境又回到了安定祥和的狀態。
只是王庭中的北王，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令滿朝文武漸生不滿情緒。
受益最大的當屬莫提，加官進爵，獨攬朝政。
封狼軍統帥多鐸亦是深得器重，雖然與莫提還有些間隙，但消除隔膜只是時間問題。
莫提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儘早籠絡封狼軍，收為己用。
雖然十萬封狼軍並不算最多，但卻戰力驚人，這才是莫提擔心的地方。
北境的暗流涌動，並沒有影響到唐戈，他和古之月、鄔滄雨、孟今煩仍舊待在青海城，隆三則去了西陸西川城。
這一日，一封信送到了隆三的古董店。
「柔然城中隱於市，月滿西樓見真跡。」
這封信來歷不明，唐戈卻毫不在意，在看到內容時，眸子裏微微泛起波瀾。
柔然城距離青海城大約兩百里路程，唐戈並沒有立刻動身前往，而是獨自一人去了大街上。
他很少像現在一樣獨自在街上遊盪，在朝天城中也沒有過這種狀態，他不喜歡逛街，更不喜歡一個人逛街。
今日不知是內心驅使，還是鬼神作祟，他去了青海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道。
這裏的人文氣息極為濃重，街上之物，無一不彰顯著北境的文化底蘊。
溫度很低，但唐戈始終是一身單薄的紅衣，普通人自然也能猜測到他是修行者。
時至清晨，空氣之中帶着些許濕氣，黃石鋪就而成的大街旁，時不時的傳來吆喝之聲，琳琅滿目的北境特產擺放在商鋪中，行人在其中穿梭。
整個青海城，都透著一種分外的忙碌與擁擠之感。
……
……
走在街上，唐戈如往常一般淡漠，街道前方，突然傳來陣陣馬蹄之聲，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一條黝黑身影從街道盡頭飛奔而來，沿途撞翻無數人，而就當這些人怒目而視間，發現在黑馬身上有一名身着鮮艷華衣的少女。
少女的眉宇間透著一絲狂野與蠻橫，紅色皮鞭纏在小蠻腰之上，得意的嬌笑聲回蕩不休。
黑馬如閃電一般從遠處閃掠而過，幾個眨眼間，便是出現在唐戈面前不遠處。
「給本小姐滾開！」
望着居然有一道身影不閃不避，那少女頓時黛眉一簇。
唐戈剛想閃避一旁，聽得這話，卻是一動未動。
「混蛋！」
他這般舉動，自然被少女收入眼中，當下一聲冷哼，縴手握住皮鞭，一道紅影在撕破空氣的聲音中甩出，對着唐戈的腦袋甩了過去。
唐戈平靜如常，伸出左手隨意一握，皮鞭便被抓入手中，然後更加隨意一扯。
「啊！」
皮鞭上傳來的力道，令少女尖叫一聲，直接被扯下馬背，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混蛋，你敢對本小姐出手？」
坐在冰冷髒亂的地面上，少女的臉頰頓時變得鐵青，朝着唐戈怒吼，就像是一頭憤怒的小老虎。
唐戈說道：「你想死啊！」
聽聞此言，少女徹底被激怒，接下來便是聲嘶力竭的怒吼。
此刻的街道四周圍攏了不少人，當看到少女時，皆是搖了搖頭，顯然他們是認識她的。
「混蛋！在青海城還敢如此囂張，你打了本小姐，叔父定不會放過你，立刻給本小姐磕頭認錯！」
少女從地上爬起，當着這麼多人折了面子，極為高傲的她自然難以接受。
「啪！」
然而就在她的怒喝聲剛剛落下時，一道水綠色倩影鬼魅般出現，一巴掌甩下，狠狠的抽在了她的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在街道上響起，這一刻，街道上陷入了短暫的安靜之中，幾乎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
少女偏著頭，紫紅色的巴掌印出現在左臉上，一絲血跡從嘴角溢下，美目之中儘是不可置信。
「再說一句混蛋，你與你那叔父都得死！」
冰冷的聲音響起，令少女嬌軀一顫，她緩緩抬起頭，看到一位水綠色裙衣的絕美女子，俏臉含煞而立。
目光對視間，少女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股真實的憤怒。
「這丫頭……」
唐戈看到那道倩影，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本想嚇唬嚇唬那少女便可，沒想到古之月突然出現，而且直接動手。
……
……
隆三的古董店裏，唐戈和古之月相鄰而坐，後者俏臉上的清冷之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無辜。
唐戈看了她一眼，說道：「你這丫頭啊……」
古之月嘟著小嘴，說道：「誰讓她罵你的。」
唐戈說道：「我們倒是沒什麼，不過這古董店不知還能不能開下去。」
古之月垂首不語。
唐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無礙，也該讓隆三回山了。」
古之月抬頭，露出一抹笑意，說道：「那小姑娘是什麼身份？」
唐戈心想你也是個小姑娘啊，隨即說道：「她那鞭子瀰漫的氣息與北境苦林的氣息一樣，應該是她的傳人。」
古之月抿著嘴，心想難怪如此囂張跋扈，又問道：「她叔父又是何人？」
唐戈想了想說道：「按隆三所言，青海城城主的侄女曾拜在苦林門下，應該便是他了。」
古之月輕嘆一聲，說道：「看來隆三師兄真的不能待在這裏了。」
噔！噔！噔！
話音剛剛落下，門外便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帶着些許殺伐之意。
古之月輕撫玉額，心想來的真快。
……
……
從門外的腳步聲可以判斷來人不在少數，但走進古董店的卻只有一人，那是一個中年男子，身着寬厚長袍，有一種書生般的儒雅。
「二位真是好生悠閑，打了人還有心思在這裏談天說地。」
伴隨着一道隨和的聲音，中年男子已經走到唐戈二人身前。
他的言語雖然打趣，卻毫無譏諷之意，更像是朋友之間的寒暄。
唐戈說道：「我也沒想到你會來的這麼快。」
中年男子毫不客氣的在唐戈對面坐下，微訝道：「唐掌教好眼力，竟一眼便看穿了在下的身份。」
唐戈看着他，沉默不語。
中年男子不緊不慢的說道：「在下雖然貴為青海城主，但與二位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啊。」
唐戈說道：「城主客氣。」
他便是青海城城主，滄瀾川。
滄瀾川撫了撫衣袖，說道：「在下來此地，不是為了我那頑劣的侄女討個說辭，是有事情想要與掌教相商。」
他身為城主，自然身負大能力，又是知曉唐戈等人的身份，自然手段也不會弱。
唐戈看起來已經沒有與滄瀾川繼續聊下去的興趣，目光微垂，沉默下去。
古之月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滄瀾川說道：「我們與滄瀾城主應該沒有事情要商量的吧？」
滄瀾川聞言，淡淡一笑，掃了一眼古董店裏的陳舊設施，說道：「古董店的主人名叫隆三，從他進入青海城的第一天，我便知曉他是昆崙山門人。」
古之月柳眉一蹙，說道：「看來北王讓城主坐鎮青海城，的確用意頗深，此城乃是兩邦交界重地，若是沒有城主，恐怕早已被大周滲透。」
滄瀾川說道：「姑娘說笑了，青海城原本就是大周帝國的疆土，如今這座城早已成為兩邦情義的象徵。」
滄瀾川的修為或許不是很高，但這一份心性卻是天下少有。
古之月搖了搖頭說道：「城主有事直說。」
滄瀾川露出凝重之色，沉默片刻又說道：「在下膝下有一子，希望能夠拜在昆崙山門下。」
古之月看了一眼唐戈。
唐戈說道：「為什麼？」
古之月一怔，隨即無奈搖頭。
滄瀾川說道：「在下對昆崙山的威名敬仰有加，昔年曾想拜入神山山門，卻因天資不夠，無奈回到北境，所以希望犬子能夠完成宏願。」
……
……
唐戈搖了搖頭，不知是不滿意滄瀾川的回答，還是不想讓他的孩子拜入昆崙山。
古之月心領神會，看向滄瀾川說道：「恐怕無法滿足城主心愿了，昆崙山的情況你應該也聽說過，暫時還沒有開山收徒的打算。」
滄瀾川面色從容的說道：「姑娘何不先聽聽我的條件。」
古之月明眸微凝，靜靜的看着他。
滄瀾川淡笑道：「只要唐掌教能夠答應此事，以後這青海城可任由昆崙山門人進出。」
古之月細眉一挑，問道：「城主就不怕北王怪罪下來？」
滄瀾川說道：「王上忌憚的只是大周，對待昆崙山卻是極為敬仰。」
古之月淡淡一笑，卻是搖頭說道：「城主統觀大局的眼光真是令人驚嘆，不過這條件對於我們來說卻是沒有任何吸引力。」
滄瀾川雙目微眯，說道：「那昆崙山主的下落呢？」
古之月臉色微變。
唐戈抬起頭看着他說道：「你最好說的是實話。」
滄瀾川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推到唐戈面前，說道：「掌教稍安勿躁，不知二位可識得此物？」
唐戈打開錦盒，一個古樸無華的紫木手串映在眼前。
古之月眼中浮現異色。
這紫木手串他們都只見過一次，在昆崙山上，在那個神通廣大的太清境修行者手裏。
千年紫木，雕刻成三十二顆珠子，每一顆都銘刻着複雜的紋路，散發着古老的乙木之氣。
唐戈盯着滄瀾川說道：「你在何處得到這手串？」
滄瀾川沉默了一會，說道：「多年前，有一位道行極高的老者出現在青海城，他將這紫木手串交給我，說是多年之後，若是昆崙山掌教出現在青海城，無論掌教是誰，都要將手串交與他。」
唐戈問道：「多少年？」
滄瀾川想了想，說道：「大約十七年左右。」
唐戈眼帘微垂，片刻后說道：「他可曾說去了哪裏？」
滄瀾川說道：「他臨走之前說過要去隱龍殿遺跡。」
唐戈臉色微變，盯着他的眼睛說道：「我如何信你？」
滄瀾川無奈說道：「我也只是轉達，所言句句屬實。」
唐戈沉默下去，眼神微變。
古之月看着他，隱隱有些擔憂。
滄瀾川看着二人的臉色，有些疑惑。
空氣中有一絲寒意。
許久之後，唐戈突然說道：「下次如果有機會再路過青海城，你的心愿可以達成。」
聞言，滄瀾川先是一愣，旋即大喜道：「在下先行謝過掌教了。」
雖然唐戈沒有果斷答應，但總歸是有了希望。
當然，他說的下次也不知是何時。
……
……
滄瀾川離開古董店。
唐戈的目光定格在紫木手串上，久久不能回神。
古之月說道：「會是真的么？」
唐戈的臉色有些古怪，輕喚了一聲：「之月……」
古之月問道：「怎麼了？」
唐戈朝門外看了一眼，然後看向古之月說道：「我突然覺得一切都很虛假，似有一張無形大網籠罩着崑崙界的一切，而山主……」
「山主怎麼了？」古之月見到唐戈突然沉默，追問道。
唐戈輕吐了一口氣，淡淡一笑，笑容中卻有一絲苦澀，說道：「我相信山主還活着，他會回來的。」
古董店裏的光線有些昏暗，映着唐戈有些苦澀的臉龐上，古之月的心頭微微一疼，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見到唐戈這般模樣。
唐戈還是沒有將心中的疑惑說出來。
古之月知道他心中有事，握住他的手，說道：「任何事情與我說便是。」
唐戈目光輕抬，盯着古之月的俏臉看了許久，說道：「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在為別人做嫁衣，而整個世界都站在了你的對立面，你會怎麼做？」
古之月突然笑了起來，說道：「別人我管不著，可如果是你，那我便與全世界為敵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