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從光明走進黑暗
(這是第二卷最後一章,接近6000字,一起發了,明天開啟第三卷。)
寒冬受傷,深秋蘇醒。
接近一年時間,唐戈才醒過來,感受着體內更加雄渾的劍氣,已經突破至乾元中境,但他沒有任何反應。
通天真氣和玄源真氣瀰漫在洞府的每一個角落,古之月的小臉已經漲紅到了極致。
唐戈靜靜的看着她,知道她已經觸碰到那層壁壘,並且只差一個契機便可以突破桎梏。
他的視線落到的不遠處的角落裏,辛渝四仰八叉的躺着,一隻腳還搭在石頭上,看起來頗為愜意,地面上到處都是發黑的果核。
深秋涼風吹進洞府內,一陣清爽。
唐戈深吸一口氣,再次看了一眼古之月,便朝着洞府外走去。
近處是無盡森林,遠方可見群山連綿的輪廓。
若是說崑崙界中追蹤技術最好的,當屬昆崙山的血雀。
唐戈在洞府外駐足了兩個時辰,清風拂面的感覺令他極為享受,一道血色的影子從上空盤旋而下。
他有些驚訝的伸出手,血雀落在了他的掌心。
紅色的眼睛裏泛起血芒,猶如湖面盪起漣漪。
片刻后,唐戈微微點頭,手掌一動,血雀便是掠向了青天,繼而消失不見。
他繼續駐足。
不知何時,辛渝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了出來,天光照着那道紅衣身影映在了他的眸子裏。
「你終於醒了!」
辛渝差一點又要去抱住唐戈的大腿,應是感覺到尷尬,笑着撓了撓頭。
唐戈低頭看了他一眼,說道:「鬼界的人都這麼能睡?」
辛渝翻了個白眼,說道:「就我自己,但是不怪我,是體質的原因。」
唐戈沉默了片刻,說道:「給你介紹個新朋友?」
辛渝抬起頭,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轉着,說道:「誰呀?」
唐戈說道:「見了你就知道了。」
……
……
日月交替,斗轉星移。
三天後,山洞內兩股強大的真氣終於緩緩消失,古之月臉上的紅意也隨之退去。
她睜開眼,明眸中有着異樣的光澤。
她的天賦是昆崙山之最,也已經突破至乾元中境。
三人用了十七天的時間走出了萬山之地,雖然期間也遇到了來時的諸多兇險,好在都一一避過。
他們從萬山之地的西邊走出,沒有經過無盡青山,然後一路向西,直奔西陸昆崙山。
又是十一天過去,他們跨越茫茫大地,進了西陸,來到了昆崙山腳下。
沒有通知任何人,古之月回太初崖見她的師父。
唐戈帶着辛渝直接去了劍言洞。
幾年過去,念黎的年齡長了,個頭也長高了一些。
他看到唐戈時,一時錯愕,鼻子猛然一酸,然後直接跪伏在地上,恭敬行禮。
唐戈擺了擺手,示意他起來。
「師父,您終於回來了。」
念黎有些緊張,更多的是激動,他拜師之時不過八歲,和唐戈沒待多長時間便是分離,獨自一人在劍言洞中修鍊了幾年。
山間的果林是他最常去的地方,念如音偶爾還會來看看他。
唐戈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的猶豫的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還好吧?」
念黎重重點頭,鼻子又是一酸,眼中險些湧出淚花。
唐戈淡淡一笑,說道:「我待不了多長時間,還要下山一趟,給你介紹個新朋友。」
辛渝從他身後探出頭來,好奇的打量著念黎。
念黎一愣,也盯着辛渝,心想世上竟還有這麼可愛的小孩,不過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唐戈看着辛渝說道:「接下來你就跟着念黎,不要亂跑。」
辛渝一臉苦悶,抱怨道:「真是太沒有自由了。」
唐戈平靜說道:「你不想跟着我也行,隨時可以走。」
辛渝的臉色更糟,他是鬼界之人,唐戈能夠帶着他已是萬幸,若是獨自一人在地上闖蕩,萬一被其他人發現他的身份,定會沒了性命。
一番權衡之後,他無奈點頭。
唐戈伸出手指點在了他的眉心處,一道道劍氣湧進,將他的鬼界氣息盡數封印。
此番做完,就算有人刻意探查辛渝的體內,也不會輕易發現他的身份。
辛渝耷拉着腦袋走到念黎的身邊,念黎盯着他的臉,又看到了他腦袋後面的小揪揪,突然露出了笑容。
唐戈檢查了一遍念黎的修為,為他解答了在通天道法和搖光劍訣上的一些困惑。
同時將天地元力轉為通天真氣,再將通天真氣化作劍氣等一系列問題都詳細的告知了他。
唐戈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師父實在是太不合格了。
如此這般,已是一日時間過去。
夜幕籠罩,諸天星辰閃爍,昆崙山別有一番景象。
唐戈離開了劍言洞。
洞府外,一隻小手拉着一隻更小的手,怔怔的望着那道紅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各有所思。
……
……
懸空島的外圍雖然被雲霧籠罩,但身處其中,夜幕星辰卻極為清晰,如徜徉星河一般。
唐戈的手裏握著本命飛劍,穿過雲霧,落在了懸空島上,他越過青陽殿,直接去了那座洞府。
萬萬沒想到,幾年未見,岑夫子的傷勢竟毫無好轉,甚至愈發嚴重。
本就矮小瘦弱的老頭,現在更加乾癟,如皮包骨頭一般,眼窩深陷,毫無血色,一動不動,猶如死人。
他感覺到有人進來,緩緩睜開了眼睛,眼中毫無光澤,灰暗無比,看到唐戈時,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你回來了啊……」
聲音沙啞而虛弱,猶如末日餘音。
唐戈緊皺的眉頭緩緩展開,說道:「遠古遺跡要開啟了,誰去?」
岑夫子僅僅是第一眼看到唐戈之後,便垂下了眼帘,說道:「阿音帶着小卓和小漓已經下山了。」
唐戈微微點頭,心想原來那兩個孩子已經從南陸回來了,又說道:「我還用去嗎?」
岑夫子沉默了一會,說道:「去吧,看着阿音,我怕她再出什麼事。」
念如音是無相境強者,自然不會出事,岑夫子只是擔心她會惹事。
「好。」
唐戈的眼底閃過一抹異色,又道:「雲劍宗死了不少人,我做的。」
岑夫子再次沉默了下去,他垂著目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唐戈知道,他是累了。
許久之後,岑夫子說道:「無礙,是非皆有定論。」
一陣安靜,二人都沒再說話,淡淡的星光灑落在洞口,有些凄冷寒意。
唐戈朝着洞府外走去,沐浴在星光之下,他駐足良久。
某個時刻,他突然轉過身又走進洞府,看着岑夫子說道:「除了他,我想不到還有誰能自由的出入玄機秘境。」
岑夫子再次抬起頭看着唐戈,灰暗的眼底深處隱隱泛起一抹微光。
二人對視許久,岑夫子忽然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唐戈轉身離開洞府,漸行漸遠。
幾年前,岑夫子被突然闖進懸空島的神秘高手設計引進了玄機秘境,並且在裏面身負重傷,至今仍未痊癒,反而重傷垂死。
而世間能夠自由出入玄機秘境的,恐怕只有那個人了。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唐戈帶着疑慮離開了懸空島,他沒有動用劍氣,安靜的走在山間,朝着坐忘坡的方向而去。
路很長,他走的很慢,但可以思考很多問題。
菩提樹如過往的每一刻歲月一樣,滄桑而安靜,靜靜的看着昆崙山的一草一木和每個人。
唐戈直接躺到樹下,身下是柔軟的草地,身上覆蓋着星光,他枕着雙臂,緩緩閉上了眼睛。
夜風愈寒,但他毫無感覺。
翌日清晨,他睜開眼睛,眼中明亮而深邃,浮現一道劍光。
他走下坐忘坡,去了西南方向,山勢連綿之間,隱藏着一座巨大的山崖。
古老深沉,磅礴氣勢內斂其中,正是昆崙山四崖之一的太初崖。
太初崖上,除了千丈範圍的殿宇樓閣,還有一些山間瀑布,剩下的便是數量極多的懸崖。
唐戈落在某座懸崖之上,沒過多久便是有一道身影現於身前。
那是一個中年男子,隨意的灰布衣衫,隨意的黑髮散落,面色柔和,頗有幾分儒雅氣質。
唐戈看着他,難以想像他怎麼會和念如音打起來。
此人正是太初崖崖主,黎棠。
黎棠看着唐戈,淡笑道:「你們這幾年的經歷倒是豐富得很。」
唐戈在崖邊負手而立,沖着黎棠微微點頭,然後便轉身望着懸崖以外的雲霧和群山。
他開口說道:「遠古戰場遺跡即將開啟,你不去?」
黎棠同樣走到崖邊,看着和唐戈同樣的風景,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那種場合。」
唐戈說道:「之月可能會去。」
黎棠一愣,說道:「我昨天見過她了,沒聽她說啊。」
唐戈平靜說道:「因為我會去。」
黎棠面色一滯,旋即苦笑道:「這丫頭啊,剛回來就不得安生。」
唐戈看向黎棠,說道:「遠古戰場遺跡必定危機重重,無相境強者不會少,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去。」
黎棠的臉色逐漸肅然,想到了南陸發生的那些事情,片刻后輕輕點了點頭。
……
……
遠古戰場遺跡位於西陸和南陸的交匯之地,距離昆崙山並不算遠。
但唐戈還是不打算立刻前去,他需要去親自去驗證一件事情的真相。
他如今的境界已是乾元中境,但還不能確定究竟是他的腳程快,還是馬匹的速度快?
從昆崙山去往朝天城的路極為平坦,比起南陸的萬山之地無疑是輕鬆太多。
唐戈下了昆崙山,朝着朝天城的方向奔去,經過某座小鎮的時候,他買了一匹馬。
又走了一日,他感覺馬匹的速度還是不夠快,於是又換做了徒步奔襲。
劍光拂過蒼茫大地,幾日之後,他在時隔近四年的時間之後,再一次出現在了離陽門外。
城牆上的劍痕早已經消失不見,唐戈有些感慨,邁步走了進去。
他沒有去問劍閣,而是直接去了青龍將府,一番詢問之後發現季青雲果然去了大明宮,而且已經很久沒有回來。
當唐戈站在大明宮城門口的時候,守衛禁軍打量了他許久,竟是一聲驚呼將他請了進去。
同樣的深宮幽徑,同樣的御花園,他走進了同樣的御書房。
雖然已經來過幾次,但唐戈對這個地方還是極為陌生。
女帝坐在桌案前,鳳袍加身,眉宇間比幾年前更加深邃,鳳目更冷,在看到唐戈的時候,冷意才散去了一些。
「季青雲在哪裏?」
沒有任何寒暄,也沒有任何猶豫,唐戈直接問道。
女帝鳳眉微挑,身軀向後靠了靠,饒有意味的打量著唐戈,說道:「幾年不見,你倒還是如往日一般。」
唐戈說道:「我只想知道季青雲在哪裏?」
女帝說道:「朕知道你會來,但沒想到會這麼晚。」
唐戈眉頭微皺,如果不是因為打不過她,恐怕早就以武力相逼了。
女帝看着他,不緊不慢的說道:「尤東桀劍書傳信說,季青雲和你合謀殺害了仇無涯,他在大明宮內,朕可以保證他的安全,出了大明宮,尤東桀不會放過他。」
尤東桀便是雲劍宗宗主。
唐戈平靜說道:「這只是尤東桀的猜測而已。」
女帝的眸子微微閃爍,道:「你還真令朕刮目相看。」
唐戈看着她說道:「尤東桀連你的面子都不給?」
女帝說道:「你以為朕天下無敵啊,尤東桀乃是無相上境的修行者,放眼崑崙界,他怕誰?」
他誰都不怕,除了那個失蹤了十數年的人。
唐戈沉默片刻,說道:「我要見他。」
女帝淡聲道:「從你走進大明宮的時候,朕便已經通知他了。」
唐戈微微點頭,沒說什麼。
女帝的眼神突然變得莫名起來,她盯着唐戈說道:「你與朕的約定還做不做數?」
唐戈說道:「自然,崑崙印還在我手裏。」
女帝滿意的點了點頭。
……
……
季青雲和幾年前沒什麼變化,唐戈只是想確認他是否安然無恙。
二人在大明宮御花園的湖畔旁駐足,皆是一時無言,沉默良久。
幾年未見,二人竟不知如何開始交談。
湖裏的一尾紅色錦鯉躍出水面,然後又墜落,唐戈仔細盯着,不知是不是幾年前那尾。
「沒有證據,尤東桀也不會對你做什麼,你我都明白這個道理,女帝為何還要將你囚在大明宮內?」
某個時刻,唐戈開口打破了沉默。
季青雲眉頭微挑,他聽到那個囚字,有種異樣的感覺,說道:「尤東桀說在何念的體內發現了青龍真氣。」
唐戈斜眼看着他說道:「你不相信我的劍氣?」
季青雲嘴角一抽,尷尬說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可是……」
他的話還未說完,唐戈直接打斷了他,說道:「那道劍書只有女帝看到了,誰也不知道上面的內容。」
季青雲臉色一變,難道女帝一直在騙他?那她囚禁自己是為了什麼?
思索良久,他看向了唐戈。
唐戈眼帘微垂,說道:「或許,她是為了要挾我。」
季青雲眉頭微皺,心想你雖然是昆崙山的小師叔,地位頗高,但威脅你有什麼用,你又不是岑夫子。
唐戈抬起頭,看着他說道:「崑崙印在我身上。」
季青雲瞬間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盯着唐戈,他的表情,就像是生吞了三千顆釘子。
崑崙印是昆崙山的聖物,更是昆崙山掌教信物,岑夫子肯交到他手上,足見心思。
許久之後,季青雲平靜了下來,望着蒼穹,長嘆了一聲。
有些悲哀,也有些欣慰。
唐戈又說道:「遠古戰場遺跡開啟了,去不去?」
季青雲無奈苦笑道:「你都說了我被女帝囚禁,怎麼去?」
唐戈看了一眼御書房的方向,說道:「我已經與她說過了。」
季青雲一驚,旋即狂喜道:「真的?」
唐戈轉過身,沿着湖畔走遠,同時有聲音傳出:「你待在大明宮吧。」
季青雲趕緊追了上去。
……
……
季青雲回到青龍將府處理一些事情。
唐戈去了朱雀區的雲霄樓,當然,走的依然是後門。
蘇紅雨見到他的時候,又驚又喜,挽着他的胳膊便不放開,南陸發生的那些事情,她自然也是聽聞。
唐戈幾次將胳膊從蘇紅雨的懷中抽離,許久之後,她終於安靜了下來,一臉幽怨。
「薛儒和駱詩可有異樣?」唐戈問道。
「就知道問別人,幾年不見也不知道關心關心我!」
蘇紅雨小聲的抱怨著,沒好氣的坐到了椅子上,颳了唐戈一眼,又說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薛儒和流雲神將走的很近,至於駱詩更是平淡,沒什麼風聲。」
唐戈沉默了一會,說道:「好,我知道了,多謝。」
話音落下,他便向外走去。
蘇紅雨猛然站起身,看着緩緩關上的房門,氣憤的跺了跺腳。
……
……
唐戈又去了玄武湖畔的二層小樓,令他驚訝的是,白千池居然在那裏和上官隱下棋。
白千池見到唐戈也很意外。
上官隱卻極為平靜,似乎早就預料到唐戈會來。
幾年前,白千池殺了古月洞天無楓鎮山使的首徒青源,然後便躲到了朝天城。
有上官隱在,沒人能發現他。
唐戈將上官隱叫到一邊,避開了白千池,臉色肅然的問道:「古之月的母親是誰?」
上官隱一愣,然後開始掐指卜卦,一圈圈白光繞着指尖旋轉。
許久之後,白光隱沒,他說道:「已經去世了很多年。」
唐戈眼底一寒,說道:「是誰?」
上官隱說道:「東陸一個很普通的鄉下女子。」
唐戈望着玄武湖,沉默了很久,最後一聲不吭的離開了。
上官隱望着他的背影,心想你是她的師叔,居然不知道?
……
……
唐戈本想再進一次青龍區聖象街道的石塔,不知因為什麼心思,他沒有去,找到季青雲之後,二人便離開了朝天城。
目的地,昆崙山。
然後再去西陸和南陸的交匯之地,遠古戰場遺跡便在那裏出世。
那裏本是一片無名森林,卻因為遠古戰場遺跡的現世,一時間成為了崑崙界最受歡迎的地方。
唐戈帶着季青雲去了昆崙山的太初崖,找到古之月之後,三人一起看了一次夕陽。
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離開了昆崙山。
古之月和季青雲很納悶,唐戈為什麼要選擇在夜裏趕路?難道是因為披星戴月,顯得積極辛勞?
唐戈沒有說理由。
他習慣了黑暗,便排斥光明。
影子融入黑暗中,至少能給予一絲安全感。
日出東方,卻不如星河漫天。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