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星光下的堵截
唐戈盯着那個被夕陽映得通體火紅的人影,片刻后淡淡說道:「葉滸,你在懷疑什麼?」
此人竟是那日在昆崙山下和羅剎海刀皇藍不言對決,並且折斷了神刀西鳴的葉滸。
「十年了,若是山主想回來,以他的蓋世道行,世間誰能攔他,何必讓我們苦苦尋找?無論是境界、心性,或是遠見,他皆是遠超我們,難道他會不知道昆崙山此時的境地?他既然知道,為何還不出現?」
葉滸義憤填膺,顯然對於山主的避世,他極為不滿。
唐戈眉頭一皺,沒有想到葉滸居然對山主有這麼大的意見。
「我覺得...」
葉滸深深的看了一眼唐戈,又道:「我覺得我們對於山主的信仰有些過火了。」
他的眼神複雜甚至是有一絲慌亂,彷彿有兩種意志在爭奪著掌控權。
唐戈問道:「何出此言?」
葉滸說道:「山主功參造化,震鑠古今,放眼昆崙山亦或是整個崑崙界都是支柱般的存在。」
「可是,有誰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他來自哪裏?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一千年前的七星劫難之後,秦帝隕落,大秦帝國覆滅,崑崙界翻江倒海,位面失去平衡,多年後天地平定,山主在某年突然登上了昆崙山,可有誰質疑過他?」
「他在昆崙山開宗立派,歷經幾世,我等皆是因他的道行而折服,卻從未有人問過他的身份。」
「究竟是我們錯了?還是我們真的太過相信他了?」
葉滸越來越激動,情緒彷彿被點燃,言語之間已是沒了底線。
一字一句的誅心之語了無遺漏的傳進了唐戈的耳朵里,他很平靜,只是眼眸深處有一些疑慮。
「你這話還是不要再說了。」
唐戈看了一眼葉滸,又說道:「你應該是與山主最為親密之人,為何會說出這種話來?」
「原來你們都是這麼認為的?」
葉滸自嘲一笑,目光逐漸暗淡,就連夕陽餘暉都驅散不了眼中的晦澀。
「小師弟,你境界雖低,但是我很欣賞你,而且敬重你,這些話是我第一次說出來。」
他苦笑了一聲,又道:「傳聞都說我出生在荒林,那裏百獸縱橫,更有虎神獨霸其中,說來也是荒謬,為何這麼多人都願意相信這個傳言?」
唐戈安靜的聽着,偶爾會看一眼血色瀰漫的天際。
葉滸抬起頭,向遙遠的西方望去,彷彿能夠看到那座綿延千里的昆崙山。
「我的母親年輕時幾經江湖風雨,在生死存亡之際,被山主救下並帶上了昆崙山,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身孕。」
「母親的傷始終沒有痊癒,生下我的那一刻,她便去了,其實...我是在昆崙山上出生的。」
「是山主,是他將剛剛出生的我放入荒林之中的。」
葉滸安靜的說着,一對原本冷冽的眸子已是徹底沒了光澤。
唐戈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就連眼中都未曾泛起任何波瀾。
「當然,這些事情都是我長大之後山主告訴我的,真假我亦是不知,只是他說的話卻是漏洞百出。」
「以山主的道行,怎麼會治不好母親的傷,能讓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去那百獸群聚的荒林之中生活,他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這些年,每每想起那段在荒林之中的日子,便是頭疼欲裂。」
「其實,沒有那麼多年在荒林之中的歷練,恐怕也沒有我的今天,那些暗無天日的生活,卻也成就了我,說起來真是令人唏噓。」
「我也不知為何虎神沒有吃掉我,反而將我留在了身邊,每日飲其血,淬鍊經脈與肉身,虎神的血脈狂暴異常,那等痛苦已不是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
「我就在荒林之中一直重複著煉獄般的生活,飲獸血,食獸骨,有的時候我甚至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類,還是獸族。」
「說起來,山主也會經常來看我,教我文字語言,否則我今天恐怕還是和那些畜生一樣,只會吼天動地。」
「其實,每次山主來看我的時候,都是我最放鬆的時候,因為那些妖獸甚至是虎神,在見到山主的時候都隱匿了起來,沒有了獸族的騷擾,我也輕鬆了許多。」
「山主一走,我便又是開始了長期的狩獵生涯,一直煎熬,一直修鍊,終於,我的修為突破到了無相境。」
「那一天,是我第一次主動找到虎神,它是百獸之王,戰威驚世,我的血脈之中同樣是流淌着它的血液,或許是因為我們都想要佔據主導地位,戰鬥中都是毫不留情,近乎死戰到底。」
「最終我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捏碎了虎神的心臟,飲盡了它的精血。」
「就在百獸悲鳴的時候,山主又出現了,他終於將我帶回了昆崙山,他說這一切都是對我的歷練,那時的我卻絲毫不相信。」
「那現在呢?」唐戈突然插了一句話。
葉滸一愣,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他就像是一座大山,給人無盡的壓迫之感,卻又讓人對他信仰,對他無可奈何。」
唐戈沉默不語,背在身後的手卻緊緊握了起來。
夕陽沉下了地平線,隱隱還透露著些許微光,那看似永恆的光明,也終將隱沒於黑暗之中。
葉滸離開了,唐戈知道他對自己說這番話的意義,而他做完這些應該也會再一次去荒林之中閉關去了。
這次閉關需要幾年,所以葉滸需要把一些事情做完,或許唐戈聽不進去,但至少是個警醒。
古之月和鄔滄雨沒有問唐戈和葉滸之間的對話是什麼,他們二人對葉滸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不是厭惡,但更不是欣賞或喜歡。
昆崙山上微妙的關係,只有他們自己知曉。
馬車繼續向南,夕陽已落,星光照亮了前路,趕車的人換做了鄔滄雨。
他們已經進入了南陸的邊緣,但距離萬山之地還有着遙遠的距離。
危機還未消除,雲劍宗甚至是其餘宗門的強者隨時都會追上來,不僅是為了鄔滄雨,還有那兩顆靈韻。
……
……
一片荒原之上,幾棵枯樹在夜風中兀自搖曳,一條彎曲小路蜿蜒至遠方,一輛馬車疾馳而過。
忽而,馬車驟停,鄔滄雨的目光冷冽的盯着那幾棵枯樹,身體表面開始散發出劍光。
呼……
一陣夜風吹過,天地間陡然安靜了下來。
鄔滄雨跳下了馬車,他手中無劍,身上散發着的劍氣卻極度鋒銳。
馬車上那二人也走了下來,三人之中只有唐戈手中有劍。
那幾棵枯樹的葉子極為稀疏,但是樹榦很粗,足可以藏人。
鄔滄雨冷喝道:「出來。」
嘩啦!
那幾棵枯樹搖晃了一下,僅剩的數片葉子紛紛落下,徹底凋零,然後便有兩道劍光和兩團黑霧從樹后掠了出來。
落地,一陣氣浪席捲而出,露出了幾人的身影。
鄔滄雨微微挑眉。
古之月俏臉微寒。
唐戈平靜的看着那四人。
有兩個熟悉的面孔,正是雲劍宗巫清和貪狼殿離懨,而在他們身旁各有一個同門的年輕男子。
巫清的視線掠過唐戈,然後看着鄔滄雨說道:「你殺了仇師叔,就打算這麼跑了?」
鄔滄雨說道:「你要報仇?」
巫清臉上浮現冷意,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雙雲峰北山上的對決,道:「你現在沒有劍,還想勝我?」
鄔滄雨眉頭一挑,道:「你應該叫上那些長老一起的,憑你還不行。」
巫清盯着他,突然笑出了聲,道:「我差點忘了,昆崙山的人向來如此驕傲。」
唐戈掏出了如意袋,一柄灰劍飛了出來,插在了鄔滄雨面前的地面上,劍身上佈滿裂紋,隱隱瀰漫着雲氣。
鄔滄雨一愣,然後拿起了那柄劍。
巫清和另外一個雲劍宗男子臉色微變,那柄劍是仇無涯的千紋劍。
「殺人,奪劍,昆崙山的人還真是厲害啊!」
巫清的聲音有些冷,另外一個雲劍宗之人更是臉色陰沉,周身有鋒銳的劍氣呼嘯而出。
鄔滄雨和古之月臉色微變,那等劍氣,已是有了乾元境的修為。
唐戈淡漠說道:「他守護不住他的劍,那是活該。」
「你找死!」
雲劍宗的乾元境男子怒喝一聲,周身劍氣就要爆發。
唐戈慢悠悠的又拿出了如意袋,一道劍光閃過,他的手裏多了一柄彎曲如蛇一般的劍。
劍身烏黑,似蝮蛇爬行。
巫清和那雲劍宗男子瞳孔驟縮,震驚無比。
唐戈說道:「這劍你們認識吧?」
巫清的眸子裏閃過一道冰冷劍光,寒聲道:「何師叔的蛇潛劍,你從何處得來的?」
唐戈說道:「你說呢?」
「你該死!」
數十道霸道無比的劍氣呼嘯而出,直奔唐戈而來,劍氣的源頭是那個雲劍宗的男子。
他的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點。
雖然他的年齡和境界都比巫清高,但心性卻遠不及他。
唐戈面色微變,身後瞬間浮現如深淵一般的劍氣,那些劍氣緩慢的運轉着,如同黑洞一般。
鬼泣劍刺出,劍光呼嘯,瞬間化作無數道血紅色劍氣,如囚籠一般迎上那些雲霧劍氣。
十境劍訣,囚神式。
血紅色的劍氣囚籠將那磅礴的雲霧劍氣吞噬而去。
虛空突然劇烈的波動了起來,氣浪席捲至四面八方。
雲劍宗男子冷哼一聲,手指探出,那血紅色的劍氣囚籠忽然猛烈的顫抖了起來。
幾個呼吸之後,劍氣囚籠出現了數道裂紋,雲霧從其中散發出來,然後徹底摧毀了血色囚籠。
唐戈噴出一大口精血,身體直接倒飛了出去,馬車被撞壞,馬兒受驚跑到一旁,卻沒有逃走。
雙方境界差距太大,根本不是靠諸多玄妙手段可以彌補的。
鄔滄雨和古之月臉色驟變,迅速掠到唐戈身邊。
唐戈穩住身形,抹去嘴角的血跡,沖着二人搖了搖頭。
巫清眉頭一皺,似乎並不想唐戈就這麼死去。
雲劍宗男子又動了,直奔唐戈而來,他周身的劍氣更加磅礴,他想要徹底擊殺唐戈。
而離懨和另一個貪狼殿的年輕男子一直無動於衷,靜靜看戲。
唐戈的衣衫無風自鼓,身體的每一處都散發出冷冽的劍氣,氣海中的劍符開始高速的旋轉起來。
咻!咻!咻!
忽然有異樣的聲音傳來,虛空中有數道寒光劃過,直接轟向雲劍宗男子。
唐戈一愣,然後收斂了劍氣,劍符隨之也安靜了下來。
雲劍宗男子也有一瞬間的驚愕,他身體一動便是向後退去,避開了那數道鋒銳的寒光。
寒光一個急轉,掠向高空。
所有人的目光望去,一個白衣翩翩的年輕男子落了下來,那數道寒光被他隨手一揮便是消失而去。
風吹衣襟,頗顯瀟灑。
白衣男子落在地面上,看着唐戈微笑道:「我說讓你跟我交朋友你不聽,怎麼樣?現在用到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