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顧媚心思（一）
江南多雨，細雨如絲如煙，纏綿悠長，亦如江南的女子一樣多情多才。
顧橫波倚窗而立，但見園中幾株蘭花，在細雨中搖曳，柔嫩的枝葉顯得楚楚可憐。這細雨與蘭花彷彿應了自己此時的心境。顧橫波忽然來了興緻，讓婢女綺紅鋪扇研磨，自己提筆，細細在一幅扇面上勾勒起了《蘭花圖》。望着自己筆下的蘭花，顧橫波突然想到了：「清風搖翠環，涼露滴蒼玉。美人胡不紉，幽香藹空谷。」的詩句。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羨慕蘭花的，人都說，蘭是花之君子，品性高潔，而自己雖身處污泥之中，卻仍希望可以做泥沙中的珍珠，不要同流合污，這蘭，便是勉勵自己的物什。
抬頭，顧橫波看見鏡中的自己提着筆，一臉的傷感，被贊為秋水的眼眸里有着濃得化不開的幽幽之情，不禁想，也許是這雨天才讓自己這般難過？
鏡中的自己，是美的，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姿容，這樣的眉眼，若是在平常人家，也許會被父母許個好男兒，相夫教子平安順遂的過一生，只是如今，自己依身青樓，身不由己。
她撐起了一把油紙傘，一身清麗素雅的白衣，就那樣佇立在秦淮河的南岸，對面的貢院卻是熱鬧非凡，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北岸早已經擠滿了看榜的生員，要是尋常日子，像她這種美麗的身影在河邊一站，立刻就會引得無數學子引頸觀看，但是今日陪伴她的只有悠悠的河水。
鄉試發榜后，朝廷照例舉行「鹿鳴宴」，一方面對考中的舉人表示祝賀，一方面酬謝參與考試的有關官員。宴會期間表演「魁星舞」，歌唱《鹿鳴》詩以助興。雖然江南細雨，卻依舊無法阻擋中舉士子的熱情。但整個過程顯然是官場程序化套路，前世青楓就討厭這種官場惡俗，自然是進行到不到一半便獨自離去。
眉樓內，顧橫波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窗邊，望着窗外秦淮河上來來往往的畫舫遊船。一張今科桂榜的傳抄名單正捏在她纖細的手中。「沒想到，兩位果然才子，竟然都是中了今科舉人，龔公子更甚一籌，居然中的三名經魁，雖然卓公子只是最後一名，但是舉人除了前幾，其他好像沒什麼差別。」如今的女子哪個不喜前途似錦的才子，尤其是這種年輕英俊、風流多情、前途似錦的男子，作為秦淮河的花魁，已經成熟的顧媚春心更是無比蕩漾。「這時好像正在舉行鹿鳴宴吧！」顧媚獃獃的自言自語，一時候有些痴了。「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姑娘，姑娘，來了，公子來看你了。」丫鬟綺紅一路小跑沖着顧媚喊道，把顧媚從遐想中拉回到現實。
顧媚顯然是有些惱怒，狠狠地瞥了一眼，嬌嗔道：「你這妮子，幹什麼慌慌張張的？」
綺紅看着顧媚痴痴的表情，不覺掩嘴呵呵直笑，神秘的說道：「姑娘，有人來看你了。」
「不見，就說我身體不適，不適見客，」顧媚有些惱道，此時她關心的兩人可都在鹿鳴宴上，哪裏還有心情接待別人，人生的機會不多，尤其是像現在，無論抓住哪個都是不錯的選擇。
「姑娘莫急啊，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綺紅俏然而立，雙手背在身後，一本正經的搖頭誦道。
「你這妮子，快點請公子上來，哦，奴家親自迎他。」說罷，顧媚起身拉了拉紅裙，又對着鏡子左右細看一番，纖纖玉手輕撫綠鬢，盡量顯得端莊秀麗。款款而行朝屋外走去。
青楓自然站在樓下，等待美人召見，本來心想或許顧媚因為自己是所謂閹黨，不會見自己，可是一到眉樓，看見楹聯便知道顧橫波必然會見自己，被污為閹黨在顧媚心中影響不大。心中自我鼓勵道：「來到大明，這等絕色女子，一定要抓住。」
「卓公子來了，奴家這裏見過公子。」曼妙仙音盈盈傳來，隨之便是面帶紅暈，微微露齒的紅裙佳人。
不待青楓回答，顧媚又是親身一斂，施了一禮，「公子此時不是應該在參加鹿鳴宴嗎？」於前次所見大不相同，前次青楓只是坐在一旁觀看這等庄妍靚雅的女子，此時一時失神，不覺有些窘態，忙回禮道：「不喜熱鬧便先走了，不知不覺中到了姑娘住處，前次一別也有數日，故進來一見」。
兩人當即對坐窗前，各捧香茗，四目相對，一時竟凝視無語，倒是顧媚說道：「那日，奴家多有怠慢，公子莫怪。」
「哦，媚兒姑娘，晚生卓青楓，字善意，姑娘也直呼我善意吧，倒是前次失態凝視姑娘，有些孟浪了。」青楓對於上次的無禮，拱手道歉。接着解釋：「媚兒，上次龔鼎孳污衊小生為閹黨之流，純屬無稽之談，只是我與阮大鋮為友，便被污為閹黨，若是如此，復社領袖西銘先生豈不也是閹黨嗎？」
「哦，是嗎？」顧媚有些想笑，其實在她心中是不是閹黨又有如何，只要對她好，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歷經風月，她自認自己是看得懂這些男子。她扯了幾下身下的紅裙，俏臉微微揚起，「奴家可聽說今日放榜之時發生了一件大事，上百復社名士追打一閹黨舉子，公子可曾聽說。」
「哦，是嗎，有這等事情。」青楓不覺臉上有些尷尬，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越是掩飾越是心虛，他的臉漲的通紅，當看見她一雙眸子中濃的無法化開的心緒時，他無奈的笑道：「不瞞媚兒姑娘，那被追打的舉子就是在下。」
顧媚卻是掩嘴笑道：「早就知道是你了，被打的襄陽學子除了你還有誰。不過奴家倒是納悶，你到底做了什麼，惹怒復社諸多學子？」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青楓欲言又止，待看到顧媚微微頷首后，這才將事情的原因後果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順便也把兩個賭約說了一遍，當說到第二個賭約的時候，顧媚不禁臉上升起了一抹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