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定情之扇

香君閨房的房門虛掩著，她痴痴的坐在桌前，一手拿着桃花扇，一手撐著自己的臉頰，眸子中掛着一絲晶瑩，就那樣獃獃望着朵朵紅艷艷的桃花默默不語。

此刻心頭是悲憤，是凄然，是無奈，一時間有些倦了，不自覺的有些恍惚，竟然神遊遠方，思飛萬里。口中戚戚然道：「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鈎。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青楓聽着這首南唐後主李煜的《相見歡》，不由有些自責，雖然是阮大鋮逼婚造成了香君血濺桃花扇，但根源還是自己，想當年李煜滅國被俘，被軟禁在大宋，後來自己的皇后小周后又遭到了奇恥大辱，他的心情何等凄涼，沒想到香君竟然也有此感受，自己之過呀！

他輕輕叩響了香君閨房的門，柔聲說道：「香君姑娘，在下卓青楓求見？」

然而裏面並沒有任何的回答，對於卓青楓這個名字，李香君有的只是厭惡，何談一絲好感，但是他要進來，自己為了媚香樓，為了李麗貞，也只能無奈的答應，不過香君有她自己的個性，既然自己不喜，就沒有回答，自顧自的收起了桃花扇，打開窗子望向窗外。這一次那個男人若是有什麼不軌，自己也只能跳樓以保清白。

青楓見無人應答，便輕輕推開房門，步入了枯井中那個紅衣女子的閨房，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紅衣女子躺在自己懷中安然入睡的模樣，不由的有些好笑。

李香君知道來人是誰，但是始終沒有回頭，只是雙目無神的凝視窗外，冷冷的說道：「大人你是這南京城的天，而香君不過一個青樓賤籍女子而已，大人又何必強求香君。即使侯公子不回來，奴家也不會嫁到你橫波府的，奴家曾經說過，就是死也不會嫁的，大人這般強求，又何必非要取了香君的性命呢？」

青楓看着有些悲傷如斯的李香君突然想到了黛玉葬花時的悲情，當時黛玉不也正是十六歲嗎，和眼前這個女子有什麼區別呢？不覺微微嘆了口氣，吟出了《葬花詞》的前面幾句：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手把花鋤出綉簾，忍踏落花來複去？」

香君雖未回頭，但是聽到這葬花詞，不覺心頭一震，暗自讚歎：「雖然此人品行不佳，但是文採的確是當世一流，不愧是大明第一才子，可惜我香君卻不恥為友。」

「香君姑娘，在下金陵學子卓宜夢，靈谷寺一別數月，前來拜會。」青楓有些心疼，這個姑娘看似堅強，實際上在如此大壓力之下，精神也是有些恍惚。本想含蓄一些，此時也顧不得許多，直接道明了自己的身份。

「誰，卓宜夢，怎麼會是你，一定是自己在做夢，神識中都出現了幻覺。」心中雖然這麼想，此刻還是激動不已，枯井那一晚，她在他的懷中安然入睡，並且是倍感溫暖，這是一種無法言語的情感。她情不自禁的轉身凝視，果然是那名男子，靈谷寺一別，她自覺自己與他有緣無份，此生只怕再難相見。

「姑娘腳小，宜早行。」這句在香君看來有些輕薄之語，每每想起，不知為何，會升起一種莫名的喜悅。按說，香君做為媚香樓的花魁，見過的男人多種多樣，然對方這句無心的菲薄之言卻深深烙在了自己的心中。

沉默良久，香君口中不覺有些悵然：「都那麼久的事情了，還提他做甚？」不過也許是內心的不甘，她接着囁嚅道：「這麼久了，你怎麼才來看看啊！對了，你還有一個那麼漂亮的妻子，何須再來惹我。」

李香君的聲音有些輕，有些柔，又有些沙啞，此刻若不是青楓仔細聆聽，幾乎聽不到她說了些什麼。

「那麼久的事情你還記得，說明我這次沒有白來。靈谷寺之後，我卻是來過，只是當時復社四大公子齊聚媚香樓，而姑娘你正與侯公子相約，所以在下被你拒見了，後來只得送你蘇扇一把，也就是姑娘手中的這把桃花扇。」青楓平靜的述說整個事情的經過，卻發覺香君的表情愈加痛苦。

李香君聽到這裏，整個身體都是僵住了，自己一直尋求的那人被自己親口拒絕，而自己卻與他的替代品侯公子卿卿我我。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孽緣嗎，造化弄人啊！然而李香君是一個性格耿直剛烈之人，「那你當時為什麼不說明自己的身份呢？也省的奴家誤會啊！」她微微的低首，已經是淚眼婆娑。

「這個……。」青楓明白，以香君的性格，當時即使自己表明身份，她也未必會相信自己，不過這一刻他不願去說，只得搖了搖，嘆氣道：「都是我的錯，……。」

「不管是誰的錯，為何你還來惹我？」香君有些幽怨，然而語氣變得更加無奈。

「香君，一別數月，你瘦了，不知我現在來，還算晚嗎？」青楓深情的望着這個姑娘，突然感覺自己虧欠她許多的感覺。

「那你感覺晚了嗎？你到底是卓宜夢還是大學士卓青楓呢，我現在已經分不清了。」她拿出錦帕擦了擦眼中的淚水，這時的李香君也有些迷茫，有些無奈，她無法做出選擇。

「這兩個名字又有什麼區別呢，一個是名，一個是字而已。卓青楓就是卓宜夢，卓宜夢也就是卓青楓。當日感覺和你甚是親近，故報了自己的這個字，不是關係特親的人，不知道我這個字的。」

看着李香君有些瘦弱的身軀，他揉了揉眼睛，繼續道：「此次，我來這裏見姑娘，就是我認為不晚，而且家中妻子顧橫波也不反對，那日靈谷寺你所見的就是她，最後姑娘血濺桃花扇，也是她來到這裏斥退了阮府惡徒。」

李香君聽到這裏，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而今該怎麼辦，侯公子那邊已經確認梳攏，而自己最痛恨的人突然變成了自己內心深處一直思念的人，如今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該如何抉擇。

對於侯方域，她此時真的有些失望，秋闈失利，來年大考再來參加就是，然而侯方域卻經受不了打擊，隱而不見，若不是楊文聰從中操作，恐怕這梳攏也是一場空。眼下，侯方域去揚州、鎮江借錢，一去數日杳無音信，……。

她看了看青楓，心中也是不舍，做為一名青樓花魁，能夠找到自己的歸屬本就非易事，眼下這名男子，她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便是她此生最佳的歸屬，可自己已經答應了侯方域，若此刻背叛侯公子，此生名節算是毀於一旦。

「選侯方域，還是選卓青楓，選擇名節還是選擇幸福？」一時間心中氣血淤積，口中吐出了一口鮮血，她身體虛弱的向一邊滑去。

青楓健步而出，一個堅強有力的臂膀牢牢抱住了她，然後他把她抱到了床上。她睜開了雙眼看着眼前這個男人，這才是她真正的陽光，能夠帶她穿過沼澤，翻越大山的男人。

這一刻她下定了決定，一定要抓住，畢竟橫波府中幾個姑娘的身份，她還是非常清楚，個個絕色聰慧，沒有一個不如自己，眼前的男人雖然名聲有污，但對待她們是段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