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非典時期的愛情

第672章 非典時期的愛情

「按照醫院制定的措施,隔離區里凡是和侯醫生接觸過的30多名同事,都被轉移到一家飯店隔離。醫院最終作出這個決定時,是侯醫生被確診的當天晚上11點。呼吸科的醫生才剛剛熟悉了工作流程,也才剛剛對每個患者的治療進展情況有了掌握,突然要轉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離開時,還有一個非典患者處在危險期,這些醫生臨走時還寫下了密密麻麻的醫囑,讓下一撥替補上來的醫生參考。」

「主任,醫生真是太偉大了,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對患者念念不忘……」張琰說,「現在侯醫生的情況怎麼樣?」

「我也見不上。」沙岩說,「我今天給他們政工科科長打電話時,科長說,侯醫生是所有被治療對象中最配合治療的非典患者,其實,侯醫生心裏也很害怕,可是,他不願把自己恐懼的情緒傳遞出來,他還鼓勵別的醫生給他大膽地治療。」

「這個黑臉男子真是太可憎了……」張琰說。

「對了,昨天凌晨,呼吸科的醫生突然發現黑臉男子不見了。他趁機逃了出隔離病區,從醫院翻牆跑了……公安局都派民警到醫院調查了。」

「我的天啦!這麼重大的新聞?」張琰在驚訝的同時,也後悔起自己臨陣脫逃了,要不然的話,自己肯定會去採訪這條新聞。

「所以作為一名記者,在事情還沒有結束之前一定不能提前離開現場,因為事情時時都在發生著變化,而變化就是新聞的又一個節點。」沙岩說,「不過他沒跑遠,逃出一個小時后,醫院就接到了抗擊非典指揮部的電話……原來,他走到植物園門口時渾身乏力,實在走不動了,就自己打了110,說他是非典患者……緊接着,結核病醫院派救護車把他拉了回來。為了防止病毒傳播,他打電話的那個IC卡電話廳也被連夜鋸掉了。」

「我一直就不明白,醫生費了那麼大地勁給他治療,他居然那麼暴躁,還打翻了護士的托盤……」張琰說,「這種人實在是可憎了!難道他們是想故意傳播病毒?想危害社會嗎?」

「唉!其實,他也挺可憐……」沙岩稍稍停了停說,「他是紫華周邊縣裏的農民,他在北方城市的一個建築工地打工,他這次之所以冒着非典的危險跑回來,是因為他才上小學的女兒在上學路上,被一輛過境的外地大貨車給碾死了,死得非常慘……女兒是個留守兒童……我們見到他時,他那麼暴躁,就是想趕緊回去見女兒最後一面……」

聽完沙岩的電話,張琰不再說什麼了。突然,他滿腦子裏都是黑臉男子的模樣……

胡宛如並沒有聽張琰的話,張琰也沒有聽胡宛如的話。她每天中午都要來到陸風師範大學給張琰送飯,儘管他每次都叮嚀她不要擠公交來回跑,公交場合容易染上SARS,但是,每次到了她要來的時候,他又盼望着她來。

今天,胡宛如用保溫桶帶着親手做的飯菜來到學校門口。

因為非典,人們的行為方式和待人接物的方式,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改變。隔着冰冷的自動門,他們臉上厚厚的口罩上,兩雙目光交融在了一起,目光里涌動着感動和幸福。趕了一路的公交車,胡宛如白凈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張琰感動得眼圈發紅,他伸出手輕輕地幫她擦拭著汗珠。

「今天的飯不是買的,是我做的。你說外面公共場合里人多,讓我遠離那些地方,我想了想,就買了個蜂窩煤爐子和鍋碗瓢盆,我們自己做飯的話,你也就不用去學校食堂吃飯了,食堂比外面飯館的人還要多。」胡宛如說。

張琰接過保溫桶,心裏一陣感動。

從自動門的縫隙里,他們的手緊緊相握。

非典已經在紫華持續好些天了,張琰和胡宛如漸漸地也從最初的手足無措,開始學會了面對現實。在張琰被隔離的這些天裏,他們之間的思念無時不縈繞在心間,每天早晨,他們都會用短消息相互問候:「昨晚睡得好嗎?」「用消毒水洗手了嗎」「今天嗓子有沒有不舒服……?」

厚厚的口罩遮擋着他們的面容,他們靜靜地看着對方,所有的語言都融進了溫情而鼓勵的目光里。她輕輕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今天測體溫了嗎?」

張琰點點頭說:「測了。學校每天都要給我們測。」

「昨天我從學校回去時,有兩人戴着白口罩的男女,他們從坐公交到下了車遠去時,一直都是一路相伴,好不溫馨,他們時而深情地互相凝望,時而輕聲地祝願彼此多保重,他們還說起怎麼注意飲食起居……我悄悄地聽到了。他們說得對,我們就應該自己做飯,這樣比從外面買飯吃要乾淨些,而且還便宜。張琰,以後我們就做飯吃,我在家裏的時候經常給我媽幫廚,我的手藝還不錯。」胡宛如說着就微微地笑了笑,眼神里泛著幸福的柔波。

「宛如,真的太感謝你了,你對我真好。這幾天,校園裏全是戴口罩的同學,還有穿着白大褂背着噴霧器的人,他們會挨個到寢室消毒,教室里,食堂里,就連馬路上和花壇里都要消毒,每隔一兩個路口就設一個檢查點,給大家測體溫。這種氣氛真是緊張,有時,我突然覺得我會死……」張琰說,「生命就像是泰坦尼克號一樣,正在一點點往下沉……」

胡宛如趕緊掙脫他的手,隔着口罩捂住他的嘴說:「你別胡想,我們不會有事的。」

胡宛如稍微停了停,用烏黑的眼睛認真地看着張琰說:「如果非典真的嫉妒我們,不願意放過誰,那麼,我寧願去死……要你好好地活下去……」

「宛如……」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愛你?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你對我好的時候我在想,你不理我跟我鬧彆扭的時候我也在想,前幾年我們失聯的時候我在想,現在我到你身邊了我還在想這個問題……有時,愛情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從我們9年前在洛明認識的那一刻起,我就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上你?而你呢,卻偏偏對我又這麼痴情……這些年來,我就是這樣迷迷糊糊跟你走到一起的。我哥哥問過我,我媽媽問過我,思雨也問過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胡宛如說,「張琰,我也不想弄清楚,只想就這麼迷迷糊糊一輩子……」

說完,淚水滲出了眼眶。

胡宛如說話說得有點急,也有點激動,突然,輕輕地咳了兩聲。

頓時,她耳根都紅了。

張琰趕緊伸手去摸她的額頭,看燙不燙……

「宛如,你今天量體溫了嗎?」張琰問。

這時,她敏感地意識到自己可能得了非典,頓時臉色煞白。目光里一片慌亂。突然,她掙脫了張琰的手,趕緊朝後退了一步,慌慌張張。

「宛如……」張琰使勁地伸著胳膊,可是,胳膊已經伸到了極限,自動門將他死死地擋在校門之內。

「我們不能像往常一樣手牽手了……」胡宛如驚慌地說,「張琰,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的。不會的。我剛摸了你的額頭,不燙,不燙……你沒有非典,你也不會傳染給我。」張琰說。

這時,胡宛如驚慌的情緒才稍稍平靜了下來。

但她依舊沒有靠近自動門。

「如果我真的得上了非典,你別管我,我也不會回輕露,不會見我的媽媽和哥哥,我會自己了斷……」胡宛如說着就流出了淚水。

「你是為了我才來這裏的,這輩子永遠是我欠你,而不是你欠我,如果我們非要為非典犧牲的話,宛如,那一定是我……」張琰說着眼淚就流了出來。

兩雙淚眼隔着自動門深情相望,胡宛如依舊保持着與門之間的距離。彷彿前面有雷池,不能越出半步。

突然,張琰將飯桶放在地上,一隻腿一癱軟,「哎喲」一聲單膝跪地。

「張琰,你怎麼了?怎麼了?」胡宛如倉皇地衝上前來,手從自動門伸了進來,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問:「你腿怎麼了?怎麼了?」

張琰趕緊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說:「誰說我們不能跟平常一樣牽手?誰說我們會死?我們之間有偉大的愛情護體,我們誰都不會有事。該死的SARS肯定會被戰勝,這就是愛情的力量,信不信?我們會跟以前一樣快樂幸福……」

胡宛如不再從他手裏掙脫了,她看着他,他們淚流滿面……

過了一會兒張琰沖着校門口的白大褂說:「醫生,麻煩給我們測一下體溫……」

在張琰難挨地度過每一天的隔離生活時,學校圍牆之外,紫華社會已經全面行動,向非典宣戰!在一陣不知所措的驚慌當中,人們漸漸去研究和認識這種幽靈,人們挺起了胸膛,開始以戰鬥的姿態,屹立在了非典瀰漫的空氣里。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紫華各個人員密集的區域和單位,都進入了隔離和門禁管理的狀態,每個單位和組織的門口以及出入紫華境內的關卡路口,全部設置了非典檢查點。身着白大褂的防疫人員一輪又一輪地對整個城市進行無死角消毒,人們抗擊非典的自覺性越來越強,有些市民自感身體不適,也會主動與醫院聯繫,要求隔離。

在紫華的每一股空氣中都充滿了消毒水的氣味,春夏天之交的陽光明媚而熱烈,隱藏在空氣當中的SARS病毒,一點點被逼向上了絕境,經過21天的治療后,紫華市結核病醫院呼吸科副主任醫師侯強終於治癒出院。他也成了陸風省最後一名被治癒出院的非典患者。

這是一個不平凡的春天!這一年SARS肆虐全球,共奪去919人的生命。亞洲地區疫情尤其嚴重,以中國內地、香港、台灣地區和新加坡、越南尤為嚴重。位於西北內陸的陸風省共有14人確診感染。

陸風師範大學和紫華所有隔離門禁區域的所有措施全部解除。張琰一出校門就把口罩扔進垃圾桶,興奮而急切地坐上公交車,朝胡宛如的住處趕去。

他們誰也不曾想到,在這個千里重逢和春天,他們卻經歷了一場非典時期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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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歸來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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