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劫途（2）

拖着疲憊的步伐，駱冰步上了醫大二院住院部的五樓。肚子裏卻感覺不到一點飢餓，胃裏此刻蠢動着疼痛，邁上最上一階，他扶住了樓梯扶手，挺過了片刻的眩暈。看到許苑時，她剛好在給她父親吸痰，用的是那種很簡易的粗針管，伸進病人的嘴裏靠近嗓子的位置，用力抽拉，粘痰就會被倒吸進針管里,。許苑做得很專心，每次吸過換一個針管，然後再用毛巾仔細地揩拭一遍老爺子的嘴角，偶爾輕撫下他的頭

駱冰站在門口默默無聲地看着，眼眶忽的湧上一層酸澀。這時許苑轉過了身，捧起身邊的水盆要向外走，發現駱冰后她頓住了腳步，針管從指系間滑落到水裏。

駱冰上前拿過水盆，問了句：「醫院沒給配吸痰器嗎？」

許苑垂下頭，半晌后又拿過水盆獨自去了。

一會兒她回來，對着坐在另一張空床上的駱冰說：「看你挺累的，回去吧，這不用你操心了。」許苑的話音很輕，聽不出裏面有什麼情緒，說完她把水盆撂到桌上，卻躉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個聲響。

駱冰嘆口氣，向後仰躺到床上，環臂作枕閉目仰息，片刻后竟然睡著了，意識混沌前，他只記得自己說了句：「我睡會，醒了再陪你。」

這一覺沒有夢，醒來時已是夜色思垂，駱冰坐起擠了擠眼睛四下張望，病房裏除了病人並不見許苑。他走出去，發現許苑坐在走廊的排椅上發獃。

看到他，許苑微笑了下說：「你醒了回家吧，明天你還得上班呢。」

駱冰挨着許苑坐下，沒成想許苑身子一僵，故意向旁錯了一個位子，她尷尬地四下望了望，兩人間空出了一道明顯的距離。駱冰心一沉，本想說話突然沒了興緻。

兩人長久地沉默，誰也找不出任何暖場的語言。走廊的燈光很暗，一如駱冰此刻的心情，他腦子裏翻遍了假設如果，閃回了無數了與許苑的前世今生，最後他悲哀地發現，他們兩個之間彷彿真的不剩下什麼了，除了距離。想到這，他直覺著說不出的沮喪蔓延了心裏的每個角落。

許久，許苑期期艾艾地說：「那些錢回頭我會還給你的，不過你得容我一段日」

「說這些你覺著有意思嗎？」駱冰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下來：「接下來你只管伺候好老爺子，別的什麼都不要想。」

許苑不語，眉宇間的清冷聚得更濃了。

「跟我說說老人家的病情吧。」駱冰望着她一會，小心地問。

「命是保住了，還得看後續地恢復情況，後遺症」許苑嘆了口氣，正要說下去，目光光忽然一亮，只見陶樂宇正遠遠地向這邊走來。

許苑起身迎了上去，步伐輕快，身姿也隨着腳步明顯變得輕盈了許多。陶樂宇在走近，許苑趕了幾步到他面前，伸手拿過他手裏提着的一袋子東西，另只手很自然地挎起他的胳膊。

駱冰看在眼裏，直覺著面前是個幻象，直到陶樂宇向他伸出手。他遲疑了下，很快伸手相握，動作帶出了幾分僵硬，他看着二人，許苑面色平淡，依舊挎著小陶，而小陶的表情多少有些局促，但笑容背後是耽不住的驚訝和歡喜，到此，駱冰才有些明白了。

他起身、寒暄、又莫名地說了些感謝小陶的話，期間他沒再看許苑一眼，竟管他感覺到許苑的目光這次長久地落在他身上，而且意味深長。

然後是告別，他是對他們倆人說的，轉身那一刻他想這樣也好，但一股失落感壓得他步子還是有些凌亂了。駱冰還是駱冰，他背對着他們灑脫地揮揮手離去，背影看不出沉重，他甚至還留給自己一個自得的笑容，可笑到一半他覺出了眼神的窘澀和嘴角的僵硬。

就這樣吧，他一再對自己說，這樣挺好的。

回到家，他從床下拖出一隻皮箱，從裏面找出了一本影集，然後坐到地板上一邊喝着啤酒一邊翻看着那些泛著舊色的照片，那裏面記錄着許苑舊時的美麗。不可避免地生出些感慨，最後他把影集拋在一旁不忍重睹，再看下身前，啤酒罐已經摞成了小山，他數了數有十五罐，這是平時恩思給他定量的五倍。

恩思他拿過手機打給恩思，結果還是關機。

兩天了，沒有她的一點消息。他蜷在床下，看着手機屏幕發獃，一股無邊無際的寂寞襲來，昏暗中他看了眼對面衣櫃鏡子中自己的影響，竟生出了鄙夷的情緒，他忽然很討厭自己。

意識漸漸陷於混沌，朦朧中他接了一個電話，是吳起打來的。外面是聖誕夜降臨的世界，老吳在狂歡之餘還不忘給他祝福，駱冰嘴裏含混地回應『同喜同喜』，意識越發困頓，耳朵里的聲音也逐漸飄零，好似源自另個時空，依稀分辨，吳起像是給他講笑話，是關於『偉哥藥丸』和他的一段軼事。

他笑着睡了，入夢后，他首先看見了陳宇，妮子黝黑的眸子閃動着不知是*抑或是悲傷的東西，他走向她，想抓住她的手，卻摸到了一副冰冷的手銬，他也讀懂了陳宇眼中的神色--是悲傷。冥冥中似是感覺無可改變，他放下了紛亂思緒，握住了陳宇的手在其身邊坐下，想着，就這樣陪她坐一會吧，妮子，再想寵你恐怕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