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聽雨

第48章 聽雨

當我回過頭去,看到聽雨姑娘,我心還是亂了,講之前對自己的告誡全忘了。我現在還能記得那是心跳的感覺。

或許這種心跳是不真實的,或許在當時那種氣氛下,我遇見誰都會有這種心跳的感覺。

我出神的時候,聽雨姑娘走近了。因為喝了些酒,也因為意亂情迷,我沒能看清她的長相,卻也知道必定是一個美麗的女子。

聽雨姑娘說:「我願意。」只這三個字,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她沒有說什麼「承蒙公子厚愛」、「承蒙少俠喜愛」之類的客套話,也沒有將「我願意」三個字簡化為「管」、「中」、「行」等一個字。一切都那麼美好。

再回過神來,我已與聽雨姑娘共處一室。

聽雨姑娘說:「牛少俠當真與眾不同。剛才他們那樣說你,也沒見你動怒。」

我說:「不礙事,不值得動怒。」

聽雨姑娘說:「牛少俠是個極聰明的人呢。」

我說:「不,不,不聰明。經常上當。」

聽雨姑娘說:「有智慧的人都常上當。」

我說:「謝謝姑娘這樣說。」

聽雨姑娘說:「牛少俠能給我講講江湖的故事嗎?」

我說:「江湖?」

聽雨姑娘說:「聽張公子說,牛公子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在牛少俠身上,一定發生過許多有趣的江湖故事,我想聽牛少俠講講自己經歷的故事。」

我向她講了王老魔的故事,又向她講了南湖城的故事。

在我向她講述的時候,她用大眼睛望着我,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對故事裏的人物的命運的同情。

聽雨姑娘說:「沒想到江湖是這樣的。我以為江湖裏都是兒女情長,快意恩仇,沒想到江湖也是這麼的灰暗,牛少俠能在江湖裏保持初心,還真是不容易。」

聽雨姑娘又說:「不知道牛少俠在這仁安縣裏有什麼新的故事嗎?」

我說:「在仁安縣裏還沒遇見什麼事情。」

聽雨姑娘說:「牛少下有沒有興趣聽我講講仁安縣的故事呢?」

我說:「當然願意。」

聽雨姑娘說:「可我擔心牛少俠聽了之後,又會捲入到麻煩當中。」

我說:「我大概最喜歡的就是麻煩。」

聽雨姑娘說:「既然牛少俠喜歡麻煩,那我就給牛少俠講講。牛少俠到我仁安縣有幾天了,白天在我仁安縣裏走過嗎?」

我說:「到了兩三天了,白天在仁安縣裏當然是走過的。」

聽雨姑娘說:「那牛少俠一定是見過陽光下的仁安縣裏,不知道牛少俠對沒有黑夜遮掩的仁安縣有什麼認識?」

我想了一下說:「沉悶、壓抑、貧窮。」

聽雨姑娘說:「牛少俠當真好眼力。你在白天見到的走在仁安縣大街上的人,都是掙扎著求生的人。」

我說:「仁安縣怎會如此?」

聽雨姑娘說:「這就說來話長。我們仁安縣與其叫做仁安縣,其實不如叫做羅家縣,想必牛少俠對羅家也有耳聞吧。」

我說:「有耳聞。」

聽雨姑娘說:「仁安縣裏總是有人說,我們仁安縣的一切都是羅家賜予的,可牛少俠知道真相嗎?」

我說:「真相是什麼?」

聽雨姑娘說:「真相就是,我們仁安縣的一切都已被羅家奪去了,羅家的這些給予還能稱得上賞賜嗎?他們這些給予,就向給牛馬飼料一般。」

我沒有回應。

聽雨姑娘說:「牛少俠不好奇我怎麼知道這些的嗎?」

我說:「想來是因為姑娘聰慧,能將事情看得透徹。」

聽雨姑娘說:「不是因為我聰慧,這些事情都是家父告訴我的。牛少俠有興趣聽我講講家父的事情嗎?」

我說:「姑娘請講。」

聽雨姑娘說:「家父原本是個讀書人,也曾考中過功名。原本家裏有些田地,日子也算過得安樂。但有一天,父親受人矇騙,家裏的錢財一日丟盡。」

我聽到此處,想到冰火門的事情,就問:「不知是受到何種矇騙。」

聽雨姑娘說:「說來慚愧。父親一直都只是一個秀才,卻不想去做吏員,想要功名再進一步,中個舉人,尋個出仕的機會,卻一直未能如願,因此對功名有了痴念,也因此受了騙。我父親一個友人騙我父親說可以讓他功名再進一步,甚至可以讓他中了舉人後,直接到一個富庶的縣上當知縣。我父親輕信了他,把家裏的田地、宅子都抵押了出去,換了錢。父親把錢交給他這朋友后,他這朋友就消失了。這個時候,羅家伸出了援手,不僅在仁安城裏給了我們一處安身的房子,還給了父親一個職位——羅家米店裏的賬房。父親當初對羅家也是感激不盡。在羅家工作的時間長了,才漸漸發現羅家的黑暗。」

聽她講了這些,我想到了冰火門遇騙的經過,看來羅家已是詐騙慣犯。他們這樣做即可以取得受騙者的錢財,也可以讓受騙者在失去一切財產之後,只能依靠他羅家而活。

因我想的出神,聽雨姑娘見狀說:「牛少俠是不喜歡聽我講家父的故事嗎?」

我連忙說:「不,不。只是姑娘父親遇見的事情,讓我想到了另外的事情。仁安縣有一個武林門派,叫冰火門,他們最近也遭遇了騙子,情形也是類似。煩請姑娘繼續講下去。」

聽雨姑娘說:「剛到羅家米店工作之時,父親因感激羅家的幫助,做事格外用心。因在賬房工作的便利,父親很快發現了當時米店老闆貪污的罪證。父親雖然也不是什麼高尚的人,在謀取功名的時候,也有過壞的念頭,但那個米店老闆貪污糧款的行為還是為父親所不齒的。父親就舉報了米店老闆,但父親的舉報信卻石沉大海。他又接連寫了許多封舉報信,還親自帶着賬本找到羅家當面舉報過,卻只換來了羅家一句『知道了』。」

說到此處,聽雨姑娘聽了一下,看了看我,問:「牛少俠知道羅家為什麼對父親的舉報如此不上心嗎?」

我說:「難道是貪污的數額太少了?」

聽雨姑娘說:「那個米店老闆的貪污可不是個小數字,足足貪了幾十萬兩銀子。」

我說:「難道是因為這米店老闆背景深厚?」

聽雨姑娘說:「也不是,只是個一般人。」

我說:「那我就猜不到了。」

聽雨姑娘說:「我父親當時也猜不透,但後來他做了米店老闆時,就明白了。」

我說:「你父親也做了米店老闆?」

聽雨姑娘說:「是的。請牛少俠聽我慢慢說來。父親後來也就斷了舉報的心思。但半年後,卻出了件意外。有幾十個人吃了從羅家米店裏買的米后中毒死了,事情鬧的很大。事情很快查了清楚,這件事情的發生也是個意外。當時米倉里有老鼠,店裏的夥計把養貓的錢、捕鼠籠的錢給貪了,沒有足夠的貓和捕鼠籠,老鼠越來越多。店裏的夥計怕露餡,自作主張,買了些廉價的劇毒老鼠藥來滅鼠。終究是一個不小心,這老鼠藥參到了米里,或許是店夥計不小心參進去的,或許是老鼠腳上沾了老鼠藥后跑到米堆里。事情查清楚了,這店裏的夥計也是罪該萬死,但這事情不是店裏的夥計一死就能了結的。一方面死者的親屬要賠償,另一方面,死者的親屬還有怒火未消,一個小小店夥計的死是消不了他們的怒火的。店老闆就被推出來了。店老闆貪污的銀子被用來賠償親屬,店老闆的人頭被用來平復親屬的怒火。家父因為舉報店老闆有功,被推為新的店老闆。」

聽雨姑娘停下來問我:「牛少俠,你覺得這店老闆死的冤嗎?」

我說:「該死是該死,這是因此而死,說不出的荒唐。」

聽雨姑娘說:「牛少俠果然是個正直的人。細細想來,這店老闆死的也不算冤,這店夥計敢貪污貓糧款和捕鼠籠款,也是因為店老闆在貪污糧款。這就是常說的風氣問題,店老闆已經帶壞了風氣。當時店裏的人,除了我父親都在大把大把的貪錢。所以說,店老闆也是死的補冤。牛少俠你以為呢?」

我說:「聽雨姑娘想的深。」

聽雨姑娘說:「後來,我父親當了店老闆。家父當了米店老闆之後,是想整頓米店的風氣的。進展的也順利,家父不貪污,米店沒人敢貪污。那段時間,是家父過得最開心的一段時光。但突然就有了變故。我被人綁架了。他們向家父索要三百兩銀子。我們家是沒有這筆錢的。你猜家父當時怎麼做的?」

我說:「令尊是從糧店的糧款里取了五百兩嗎?」

聽雨姑娘說:「不。家父借了三百兩,這三百兩當然是高利貸。這三百兩的高利貸原也壓不垮家父,可後來家裏又出了事情。我弟弟與人起了爭鬥,將人打傷了,如果不賠償給對方二百兩銀子,弟弟就要坐牢。家父這才將手伸到了糧款里。家父一下子從糧款里貪了五百兩,兩百兩用來賠給對方,三百兩用來還高利貸。父親本來是想慢慢將貪的糧款還上的,可雪上加霜的事情又來了。弟弟因為這件事情受了驚嚇,落下了病,大夫說要每月用藥,葯錢不是家父能承受的。家父去求過羅家給他漲工錢,羅家沒答應。家父便開始每月從糧款里貪些錢出來。開始的時候,只貪夠弟弟的藥費,後來弟弟病好了,父親也沒停下來,但每月貪的也不多。陸陸續續,父親貪的錢累計下來,差不多也就有了一千兩。」

聽雨姑娘說到此處,就停了下來,眼淚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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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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