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執棋人

第388章 執棋人

懸空島上空無一人。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但昆崙山門人皆是知曉,在島內某處隱秘山洞裏,裴秋寒仍在閉關為衝擊太清境做着最後的努力。

另外,通天塔最頂層還有一道凌駕於萬物之上的身影。

天雷在懸空島上留下的深溝仍舊存在,遠遠望去,深溝的狀態正處在將懸空島一分為二的趨勢中,但多年過去,仍然堅固。

沒人敢靠近懸空島。

或者說,沒人能靠近懸空島。

除了鄔滄雨,其餘人的行動皆是被限制。

念黎能夠離開是因為有辛渝幫助。

澹臺漓能夠離開的原因便有些撲朔了。

當唐戈抱着千機盒從藏青洞的蒲團上消失時,通天塔頂層的那道身影睜開了眼睛。

他走了下來,站在通天塔下,負手而立,靜靜望天。

一身白衣,纖塵不染,比天際浮雲更白。

鬚髮亦盡白,是世間最純粹、最徹底的白。

一對眸子平淡卻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緒,卻彷彿能夠穿越時間和空間,望斷人世滄桑。

看似暮年,皮膚卻如少年一般,沒有一絲皺紋。

他就那麼安靜的站在通天塔下,望着蒼穹,渺小的幾乎可以忽略,卻又彷彿整片天地都盡收胸懷。

超凡脫俗、仙風道骨,都不足以形容此人之風貌。

他就在塔下站着,看日升月落,斗轉星移,晝夜交替,整整七日時間,一動未動。

神色未變,動作未變,如同雕塑。

當微光從天邊亮起,黑暗被緩緩驅散時,一道高大的身影從懸空島後方走了出來。

面如山石,輪廓立體,黑髮白眉,正是裴秋寒。

他走到通天塔下,看到那人時,一瞬間神情恍惚,又在一瞬間恢復,朝着那人緩緩跪了下去。

雙手貼地,腦袋垂得極深。

「弟子裴秋寒,拜見祖師。」

若是此言被外人聽到,定會如雷霆擊中一般,裴秋寒是何許人也,竟會稱此人為祖師。

祖師,不是師祖。

昆崙山的祖師只有一人,是創派之人,也是做了近千年昆崙山掌教的人。

他是昆崙山主,世人更喜歡直接稱之為山主。

他的名字是個秘密,但不重要,因為他是千年來世間唯一一位太清境修行者。

山主二字,便是一切。

每隔數十年,山主便會在世間遊歷,帶一些天賦極好的弟子上山,每一人無一不是當代名揚天下之人。

按理來說,他們都算是山主的親傳,但山主只讓他們跟隨着昆崙山整體弟子論資排輩。

裴秋寒等人是最後一代被山主帶上山的弟子。

整整七天時間,山主都一動未動,直到聽到這句話,才終於轉過身來。

看到裴秋寒時,他的嘴角泛起一抹柔和笑意,就像看個孩子一般,一如當年初見。

「起來吧,好久不見。」

山主的聲音如清風一般,聽不出任何歲月滄桑的味道。

裴秋寒起身,眼中沒有激動,沒有震驚,也沒有恐懼,反而出奇平靜的看向山主說道:「您終於回來了。」

山主說道:「我還以為你們都覺得我死了。」

裴秋寒淡笑道:「我記得您帶我上昆崙山時便說過,就算天地毀滅,您也不會死,又何況區區誅仙陣?」

山主抬頭望向北方,說道:「誅仙陣的威力遠超我的想像啊。」

……

……

通天塔下多了一盤棋,兩個蒲團。

山主和裴秋寒相對而坐,黑白各執,天光將通天塔的影子落下,剛好遮住他們的身影和棋局。

棋盤上只有一個白子,是裴秋寒所下,很長時間過後,仍舊只有這一個白子孤獨的存在着。

山主的眼睛盯着那顆白子看了許久,然後看向裴秋寒,他的眼神彷彿能夠洞悉世間一切。

「你們這一代,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因為你和我很像。」他說道。

裴秋寒說道:「岑夫子呢?」

山主說道:「他很好,只是比你要差一點。」

「可他的境界比我高。」

裴秋寒頓了頓,又說道:「至少之前的境界比我高。」

山主微笑道:「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修為境界的確是最重要的,但絕不是唯一斷定高下的標準。」

裴秋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和您哪裏像?」

山主想了想,說道:「在任何事面前都一樣……平靜。」

裴秋寒怔了怔,眼底浮現一抹異色,避開山主的目光,看向棋盤上那一顆孤零零的棋子。

山主繼續說道:「武道之途,每天都會死人,我活了千年,未染血半分,直到前些年離開昆崙山。」

裴秋寒抬起頭,看向他說道:「發生了什麼?」

山主卻突然露出笑容,說道:「沒什麼,只是殺了一些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裴秋寒臉色微異道:「為什麼?」

山主看向自己的左手,修長潔白,完全不像老人的手,更像是一個妙齡女子的手,他細細打量著,說道:「我這雙手千年未染血,需要回味一下。」

裴秋寒面不改色,心頭卻咯噔一下,說道:「這麼做會不會……」

山主白眉一挑,說道:「濫殺無辜,有違天道?」

裴秋寒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山主終於從棋瓮中捏起一枚黑子落到棋盤上白子的旁邊,然後說道:「人人都說我是崑崙界第一人,那麼他們死在我手裏便是有意義的,他們的血讓我找回久違的味道,也算是貢獻。」

裴秋寒眼神微凜,一瞬間又恢復如常,說道:「祖師,您學究天地,智慧超人,弟子自然不敢妄自評判。」

他捏起一顆白子,放到棋盤上。

山主看着他平靜說道:「千年前,天地改換,我初登崑崙,整座山只有我一人,在這所謂神山上開宗立派,成為頂尖宗門,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選擇昆崙山,而是朝天城,或者劍池、羅剎海等地,又會發生什麼?」

裴秋寒低下了頭,眼底的異樣越來越濃,他沉默了會兒,說道:「您說的選擇是什麼意思?」

山主又捏起一枚黑子,隨意落到棋盤上,說道:「世事如棋,整個崑崙界又何嘗不是一盤大棋,既然是棋局,就要有執棋的人。」

裴秋寒瞳孔微縮,盯着山主說道:「您要做的是執棋人?」

山主靜靜地看着棋盤上的兩黑兩白四顆棋子,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然後緩緩抬起頭看向裴秋寒說道:「一個人怎麼下棋呢?」

裴秋寒一怔,說道:「您還要選一個對手?」

山主搖搖頭說道:「是幫手,我只跟朋友下棋。」

裴秋寒眼帘微垂,沉默了片刻說道:「您已經選好了?」

山主淡淡一笑,說道:「我們不是已經開始下棋了嗎?」

裴秋寒的眼神猛然一變,說道:「我能做些什麼?」

「聰明。」

山主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道:「崑崙界中可不是只有你突破了太清境界,首先要做的便是找到他們。」

聞言,裴秋寒緊緊握住了拳頭。

棋盤上只有四顆棋子,但棋局已完,山主起身伸了個懶腰,天光漸暗,黑夜即將來臨。

他說道:「你先去外面走一走吧,我還要做些事情。」

裴秋寒也站了起來,欠身道:「您要去哪裏?」

山主說道:「有客人來了我的洞府,我總要去迎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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