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舊衣換新裳

白駒過隙，一瞬萬變。

一個時辰，浮萍可以隨着海浪漂浮數十里。

一個白日，朝天城可完成數萬人的人流更替。

一月時間，南陸萬山之地又有多少土地生出新芽。

三年，會發生很多事情，足可以改變很多，一切看似不明顯，卻都在悄然發生了變化。

這三年，崑崙界再沒有發生任何可以驚動世人的大事，北境大雪山中的變故也很少再被人們提及。

昆崙山彷彿已經徹底與外界隔絕，整整三年，再沒人見到過昆崙山門人活躍在世間。

隱霧在三年前出現在大雪山之後，本應該在世間再掀風浪，但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突然改變了計劃，再次隱匿起來，就連鬼無邪也沒了蹤跡。

幽靈三仙之一的聖主消失，幽冥相繼損了人身和地身，根基受損，亦是閉關不出。

最後一位三仙佛陀更是已經很多年沒再世人面前現身。

九幽之首的青煙幾年前死在了昆崙山上，幽靈雖還有月神和蛇魁掌控大局，卻遠沒當年盛況。

強大的組織開始走下坡路。

各宗門的一些頂尖強者亦是隱匿不出，裴秋寒、女帝、尤東桀、北易、羅剎海海主等人先後閉關。

傳聞他們已是有了突破太清境的契機，至於需要多少時間還尚未可知。

三年光陰已逝，又是一個凜冬來臨，開始落雪。

南陸萬山覆蓋上積雪，看起來和北境沒什麼差別。

東陸劍池結了一層冰晶，但下方仍有強大的劍氣波動瀰漫而出。

東海畔群山有一些雪，但並不多，大多數都融化在海水中了。

朝天城依舊磅礴宏偉，雪落人間，添了幾分寧靜。

昆崙山仍舊看不到雪，漫天雪花落在源陣結界上便悄然融化，化作一圈圈渺小的漣漪。

劍言洞所在的青山中，少年從密林中走出，極淡的劍氣震散了身上積累的灰塵，看起來有些滄桑，眼神卻格外堅毅平靜。

他撣了撣衣襟，沿着山間小路拾階而上，在劍言洞外駐足，洞府上的禁制似乎比三年前更為強大。

「師姐，快開始了。」

少年沖着洞府內輕聲說了一句，然後便轉過身望向身後的青天與群山，一切似乎都沒變。

但一切似乎都變了。

他如同雕像一般立於崖邊，雙手負在身後，眼看雲捲雲舒，晝夜交替，直到天光再次浮現。

一日一夜之後，少年的頭髮和睫毛上積了一層冰霜，仍舊一動未動，眼神愈發明亮。

當雪停的時候，劍言洞上的禁制突然波動了片刻，一道道強大劍氣如真實的劍一般爆射而出，消失於雲霧深處。

……

……

懸空島上，沉寂了三年的昆崙山門人再次聚集到一起，上一次這麼熱鬧的時候還是唐戈繼任掌教之時。

雪停，雲散，天光灑落，卻充斥着寒意。

今日，昆崙山要選出新任掌教。

國不可一日無主，一個宗門自然也不能沒有掌教，更何況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

所有閉關之人紛紛出關，鄔滄雨、聞卓、葉青等年輕一輩弟子，甚至就連裴秋寒都現身於通天塔下。

以那條深邃的裂縫為界限，通天塔下只有幾人，另一邊是所有的長老和弟子。

較之當年的陣容，這一次發生了一些變化。

藺遠山仍被囚禁，了塵崖主換做了鄔滄雨。

余儉是唐戈任命的太初崖主，這三年來境界雖有提升，卻仍沒有突破無相境的契機。

裴秋寒、景鹿、葉滸、葉拂、鄔滄雨、余儉有意無意的互相看了一眼，竟很有默契的都沒有說話。

鄔滄雨眼帘低垂。

葉滸的虎目微微閃爍。

葉拂的眼底有一絲悵然，不知在不是在懷念某人。

景鹿朝着懸空島後方看了一眼。

裴秋寒平靜的看着裂縫另一側的昆崙山門人，說道：「要不開始？」

沒人言語，皆是默認。

余儉臉色一僵，猶豫了片刻，說道：「劍言洞一脈還未來人。」

裴秋寒一愣，旋即點了點頭。

葉滸冷哼一聲，說道：「劍言洞一脈還有人嗎？」

余儉無奈說道：「即便只有一人，也是一脈。」

葉滸不再言語，只是眼底有寒意一瞬即逝。

懸空島格外安靜，直到許久之後。

忽有如煙花般的劍吟聲響徹而起，一道極淡的劍光掠向懸空島上空，無數視線望去，看到了那道本命飛劍。

少年的手緊緊握著本命飛劍，寒風之中，他落到了通天塔下，沖着裴秋寒等人認真行了一禮。

「弟子念黎見過諸位師長。」

裴秋寒虛眯的眼睛恢復原狀，一絲驚喜之色浮掠而過，看着眼前的少年說道：「昆崙山立派近千年，不足十六歲便踏入乾元境，你是第一人。」

景鹿、葉滸等人自然也能看出來，面色各異。

聞言，人群中掀起一陣哄亂。

這是何等妖孽，要知道就算是當年的古之月在十六歲的時候也不過才暉陽境界。

念家子弟當真如此強嗎？

還是說是那個少年掌教的眼光好，會挑徒弟？

念黎平靜說道：「師伯過獎。」

景鹿說道：「還不錯。」

念黎沖着她微微欠身，眼底有寒意閃過，卻淡然道：「謝謝師姑。」

景鹿一怔，旋即輕輕搖了搖頭，似有一絲無奈。

三年前，念黎聽聞師父身隕在北境，直接去了劍言洞下的密林中閉關修鍊，其中艱苦無人可知，能夠突破乾元境，可不僅僅是因為天賦。

鄔滄雨抬頭看了一眼念黎，沒說什麼。

念黎迎上他的目光，說道：「師兄，好久不見。」

鄔滄雨點了點頭，仍舊沒說話。

裴秋寒看了一眼氣氛有些微妙的二人，說道：「人已到齊，開始吧。」

場間瞬間安靜，齊刷刷的看向通天塔下的幾道身影。

仍舊寂靜，幾位大人物無人率先開口。

葉拂的視線掃過，無奈的輕嘆了一聲，說道：「懸空島支持裴師兄。」

聞言，人群中走出一個老者，沖着通天塔下的幾人抱了抱拳，說道：「墜星崖一脈支持景鹿崖主。」

景鹿眼帘微垂，睫毛微動。

又有一位老者走出，剛要開口，卻看到葉滸抬起了手，老者立刻退回了人群中。

葉滸沖着裴秋寒抱拳道：「飛雪崖支持裴師兄。」

裴秋寒淡淡一笑。

三脈已經表明態度，裴秋寒兩票，景鹿一票。

眾人的視線落到鄔滄雨、余儉和念黎身上，可三人仍舊沉默不語，似乎都在等著另外兩位先開口。

鄔滄雨很淡定。

念黎更淡定。

余儉一反常態，最淡定。

葉滸有些急躁，說道：「你們三脈的意見呢？」

三人尚未開口，只聽人群中傳出一陣喝聲：「了塵崖支持滄雨崖主。」

眾人看去，說話的是閉關三年剛剛出關的聞卓，少年稚氣已褪，成熟不少。

墜星崖的隊伍中，澹臺漓看了他一眼，眼神微異。

聞卓一開口，眾多了塵崖的年輕弟子紛紛附和，一時間聲音震天，好不熱鬧。

一些了塵崖長老無奈的搖了搖頭，鄔滄雨雖然貴為崖主，又有乾元上境的修為，而且將來一定能突破無相境，前途無量。

但他不是唐戈，怎麼當掌教？

很多人都想到了這一點，不禁想起當年站在通天塔下睥睨四方的那道紅衣身影。

「太初崖和劍言洞呢？」葉滸直接無視了起鬨的了塵崖弟子，又問道。

余儉眼觀鼻鼻觀心，不言不語。

念黎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旋即看向葉滸說道：「師伯，請稍等。」

葉滸不悅說道：「等什麼？」

念黎轉過頭看向懸空島瀰漫着的雲霧，輕聲道：「快來了。」

葉滸冷喝道：「你在說什麼？」

念黎回過身看向裴秋寒說道：「裴師伯，如果弟子沒記錯，繼任掌教有兩個條件的吧。」

裴秋寒說道：「當然，必須修鍊通天道法，而且必須持有崑崙印，你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崑崙印並不在。」

崑崙印在唐戈體內，唐戈身隕墜入輪迴淵，崑崙印自然隨之消失。

聞言，念黎眼底有寒意掠過，旋即說道：「弟子當然知道，只是弟子有個問題請裴師伯解答。」

裴秋寒說道：「講。」

念黎抬頭朝着蒼穹看了一眼，說道：「源陣封山，我等誰也出不去，即便選出了新掌教又當如何？新掌教無法打開源陣，自然無法帶領我等出山，又有何意義？」

懸空島上安靜了下來，因為念黎說的也是他們想說的，或者說是他們後知後覺想到的。

葉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個少年，心想還真像你。

葉滸虎目更寒。

景鹿臉色微異。

裴秋寒沉默片刻，說道：「所以你的意見呢？」

念黎說道：「強者居掌教之位，或者打開源陣者居之。」

人群中一陣鬨笑，念黎此番言論等於廢話，強者居之，自然是從裴秋寒和景鹿中選處，因為沒人相信會有人能打開源陣。

裴秋寒看了一眼景鹿、葉滸等人，隨即說道：「你說的有道理。」

念黎說道：「所以劍言洞一脈支持古之月師姐繼任掌教。」

余儉緊接着說道：「太初崖同樣支持古之月。」

人群瞬間安靜，又瞬間哄亂，心想這二人是瘋了嗎？

裴秋寒等人卻沒有任何訝異，他們抬起頭望向雲霧深處。

一抹血紅在雲霧中格外刺眼。

劍光無聲掠過，紅衣翩翩，落在通天塔下。

娉婷裊娜、修長曼妙的身軀，卻透著一股冰冷氣息，比這寒冬的溫度還要低上很多。

一對眸子，如深井，似冰湖。

綠裙不見，你的紅衣，我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