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菩提樹下
充斥着漆黑劍氣的空間里,在唐戈說完那句話之後,安靜了很長時間。
昭容眼帘低垂,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眼中的風起雲湧。
唐戈依舊躺在地上,他知道這樣很不禮貌,但他真的很疼,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那種疼。
劍淵功法悄然運轉,劍氣湧入四肢百骸的骨骼中,以無極劍骨為根本,緩慢的修復著骨骼表面的裂紋。
許久之後,昭容抬起頭盯着唐戈說道:「誰讓你來的?」
唐戈心想又來了,他知道昭容一定會問很多他已經回答了別人很多遍的問題。
於是他決定一次性說完。
比如他的名字。
比如姜息雷已經身隕。
比如古之月是誰。
以及日月亂宮之症和生死鬼獄書。
昭容聽了之後,再次沉默了很久。
唐戈雖然躺在地上,卻將她的眼神變化盡收眼底。
提到姜息雷身隕的時候,她竟是極為平靜,只有在聽到日月亂宮四個字的時候才有所反應。
唐戈暗暗揣測,隨即心思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心想受損的身軀也不知何時能夠恢復。
他在紅光結界上施展生死鬼獄書的生卷時便已經被昭容察覺,昭容懷着好奇之心將他放了進來。
否則僅憑他自己的能力,不知何時才能穿越結界。
長時間的安靜之後,昭容忽然說道:「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話?」
唐戈臉色微異,直盯着昭容,寒聲說道:「我騙你有何意義?地上之人誰會想去學鬼界功法?」
昭容的目光突然變得柔和起來,呢喃說道:「原來她的名字叫之月呀。」
唐戈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望着上方的無盡劍氣,說道:「你有時間在這裏感嘆,還不如趕緊將生死鬼獄書給我,你等得及,但之月等不及。」
昭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而輕嘆一聲,說道:「生死鬼獄書自然可以給你,不過還有些事我想告訴你。」
唐戈說道:「你儘快。」
停頓了片刻,他又說道:「我確認一下,之月是不是你的女兒?」
昭容面色一滯,旋即淡笑道:「她當然是我的女兒。」
唐戈眨了眨眼,說道:「繼續。」
昭容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覺得好生有趣。
她說道:「生死鬼獄書的確是治療日月亂宮象的關鍵所在,但還缺少一樣東西。」
唐戈看着她問道:「什麼東西?」
昭容肅然說道:「冥河晶。」
唐戈眉頭微皺,又問道:「哪裏有?」
昭容的雙手輕輕握著,說道:「冥河晶雖說不是什麼稀罕之物,對很多人來說都沒什麼用,不過此物源自冥河之底,蘊含鬼界本源之精華,可抑制日月亂宮象的病症。」
說着話,她攤開了右手,一塊指甲大小的黑色晶體出現,晶體表面佈滿細小的紋路,猶如皸裂的大地。
「這便是冥河晶。」
唐戈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昭容又說道:「當年我潛回鬼界,在盜取完整的生死鬼獄書之時被司獄發現,便一直被囚禁於此。」
唐戈說道:「這是懲罰,也是你的機緣。」
昭容看了他一眼,說道:「司獄知道我看過完整的生死鬼獄書,這些年我已將其練成,境界也有了突破。」
她忽然嘆了口氣,神色漸漸黯然,有一抹悲意浮現,片刻后又說道:「沒想到那丫頭還活着。」
唐戈眉頭微皺,沒說什麼。
周圍的劍氣猶如浪潮一般涌動,神秘而深邃。
昭容看着唐戈說道:「我觀你氣息,應該已經對生死鬼獄書的生卷初窺門徑,你是打算自己修鍊此術?」
唐戈嗯了一聲。
昭容的眼中浮現讚許之色,輕輕一揮衣袖,漆黑劍氣湧出,猶如最古老的文字一般掠向了唐戈腦海。
唐戈面色凝重,緩緩閉上了眼睛。
……
……
魂淵之上,花間在崖邊駐足了很久都沒有離開,冥河之水源源不斷的墜落,永無止境。
她朝着北方望了一眼,眼中浮現一絲憂慮。
昭容是司獄大人親手囚禁在魂淵,又有結界阻隔,若是有人闖入囚禁之地,定會被他和掌界使發覺。
三大掌界使閉關,唯剩下白涯一人。
辛渝雖然只是個孩童,而且地位並不怎麼高,但身份卻極為特殊,因為某些原因,即便是司獄和掌界使都對他信任有加。
所以花間令他去傳遞消息引開司獄和白涯掌界使。
事實上,極北之地的通道根本沒有被上界的人發現。
花間收回視線,深深的凝望着魂淵,唐戈已經墜入其中很久,不知是死是活。
一道矮小黑影從北面狂奔而來,他雖然氣息很弱,但速度卻是極快,伴隨着粗重的喘息聲,來到了花間身邊。
辛渝扶著一塊巨石,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小臉通紅,他胡亂扒拉了一下被風吹亂的劉海,目光無意間落在魂淵上,心中一陣驚駭,趕緊轉過身。
花間看着他說道:「怎麼樣?」
辛渝的喘息聲逐漸平緩下來,說道:「我已經通知了白涯大人,他會去找司獄大人,至於之後的事情如何,我便不知道了。」
花間螓首微點,說道:「辛苦了。」
辛渝背對着魂淵,雖然驚懼害怕,卻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時不時的瞥向後方,每當看到那漆黑幽深的深淵時,又趕緊轉過頭。
花間看着他,笑而不語。
忽然,她目光一凜,望向了西邊的某個方向。
辛渝亦是身體緊繃,靠着巨石不敢動彈。
滋滋……
伴隨着一陣詭異的聲音,一道黑影飛速掠來,落在了魂淵邊緣的另一座山崖上,與花間二人隔着數十丈的距離。
那是個長相怪異、滿臉邪氣的男子,左臉上刺著詭異的黑色圖案,隱隱散發着劍氣。
他盯着花間,雙瞳中透著渴望和貪婪之色。
花間目光冰冷,寒聲說道:「無心鬼,你來此處作甚?」
此人名字未知,但鬼界的人都稱他為無心鬼,位列十二鬼王末席,僅次於花間。
無心鬼吐了吐舌頭,舌尖泛著詭異的幽芒,說道:「有人向我彙報你從花田中出來了,所以我來看看你。」
花間冷漠說道:「不需要。」
無心鬼森然一笑,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辛渝,又看向花間說道:「你身邊另外一人呢?他是誰?」
花間的眼底浮現寒意,說道:「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話音還未落下,一道劍光便從她的手指上爆射而出,刺向無心鬼的面門。
無心鬼臉色微異,隨即露出嗜血笑容,身形一動便消失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花間也離開了山崖。
天空中某處忽然有兩團漆黑劍光出現,劍氣呼嘯,碰撞極為激烈。
辛渝望着一言不合便開打的二人,微微鬆了一口氣,視線不經意間落在魂淵之中,趕緊縮回了腦袋。
……
……
魂淵極少有人靠近,花間和無心鬼二人之間的恩怨,整個鬼界都知曉。
偶爾有人路過,見到激斗的二人也不會感到驚訝。
白涯乃是涅槃上境的頂尖強者,從斷靈山趕往鬼界極北之地自然用不了多長時間。
極北之地有一片黑色平原,散落着無數碎石,或大或小,或密或疏。
白涯出現在平原邊緣地帶,目光平靜的掠過那無數碎石,片刻后只見他大手一揮,便有颶風席捲。
白衣翩翩,白髮飄飄。
颶風卷過平原,那些碎石盡數衝天而起,飄掠至半空,與風罡匯合在一起,猶如巨龍盤卧。
碎石隨着颶風呼嘯盤旋,片刻后,從石頭間的縫隙里猛然爆發出漆黑而渾厚的劍光,劍光越來越盛,就像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白涯面色平靜,衣衫無風自鼓,身形直掠而上,很快便融入了劍光之中,繼而消失不見。
數息之後,颶風停止。
那無數碎石迅速落到了地面上,這片平原再次恢復寧靜。
……
……
沒人知道身為崑崙界頂尖宗門的昆崙山竟是有一處通往鬼界的通道。
當然,就算是強者雲集的昆崙山也無人知曉。
坐忘坡上有一棵菩提樹,昆崙山立派之初它便存在,見證了這個底蘊深厚的宗門千年歷史。
與坐忘坡隔着一道天塹峽谷的對面是雲霧瀰漫的紫竹林,同樣存在了近千年。
菩提樹與紫竹林隔着雲霧相望了千年,一個成為了聖樹,一個成為了神秘之地。
除了山主,沒人能夠進入紫竹林。
紫竹林終年雲霧縹緲,頗有幾分仙境之意,其中有一層天然迷障,令人極難靠近,也給紫竹林添了幾分神秘。
白衣翩翩、白髮飄飄的白涯突兀的出現在紫竹林深處,身邊瀰漫着雲霧,竟如仙家之人。
他的目光平靜而深邃,似乎能夠穿透雲霧看穿一切。
忽有強大的壓力襲來,即便是涅槃上境的他都感覺到了一種窒息之感,他臉色微異,伸出左手,掌心中有黑色劍氣散發,一柄漆黑的短劍憑空出現,靜靜懸浮着。
這柄劍極短極細極黑,更像是一把匕首。
白涯手掌微動,短劍直接掠到了他的頭頂上方懸浮着,漆黑劍光從劍身中釋放,將他的身體包裹而進,紫竹林中的那股壓力頃刻間消失不見。
在劍光的保護下,他緩慢走着,不是悠閑,而是紫竹林中那道迷障令他都不得不謹慎小心。
雲霧極濃,漆黑劍光在其中竟透不出半點光華。
白涯的速度很慢,用了很久才走到紫竹林的邊緣,腳下便是萬丈深淵。
忽而,他的目光一凝,透過深淵之上的雲霧阻隔看向了對面。
菩提樹下,一道身影安靜佇立,靜靜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