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閑燈
二人目光對視，一時間竟是比石柱上散發的寒意還要冷上幾分。
片刻后，芮洋收回目光，道：「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了，並不重要。」
唐戈說道：「重要。」
芮洋說道：「我是芮洋。」
唐戈說道：「名字不重要。」
芮洋頗為無奈，片刻后說道：「剛剛你問我是不是巫族人，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唐戈的眼底閃過一道劍光，鋒銳劍氣彷彿可以撕裂空氣。
芮洋一驚，道：「你要做什麼？」
唐戈說道：「我不聽故事。」
芮洋眉頭微皺，道：「你很着急？」
唐戈看着他，眼底生寒。
芮洋苦笑道：「你果然和別人不太一樣。」
片刻后，他繼續說道：「我父親是東陸芮家人，母親是魁林族之人，幾年前他們去世了，然後魁林、滄瀾二族的族長便將我囚禁在了這裏。」
唐戈面色微異，道：「為什麼？」
芮洋說道：「因為他們認為我能參透石柱上的秘密。」
唐戈接着問道：「你母親是誰？」
芮洋說道：「魁林族首席祭司，當然，是以前的。」
唐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片刻后，他又問道：「這石柱有什麼秘密？」
芮洋笑眯眯的盯着唐戈，道：「我只說我在參悟，又沒說參悟成功。」
一張病態蒼白的臉上露出這種笑容很是怪異，甚至是可怖。
唐戈隨意的看了他一眼，道：「還差什麼？」
芮洋訝異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
唐戈雙目虛眯的盯着黑色石柱，道：「我從裏面感受到了劍氣。」
芮洋的眼睛睜得極大，道：「然後呢？繼續說。」
唐戈說道：「鬼界的劍氣。」
芮洋的右手撐在身下的木墩上，似有一躍而起的衝動，他盯着唐戈，聲音顫抖的道：「你...你怎麼看出來的？」
唐戈想了想，道：「可能是因為……我的劍道天賦太高。」
芮洋怔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唐戈看了一眼遠處的那道倩影，然後靠近芮洋，輕聲道：「我來梅嶺就是為了找鬼界的入口。」
芮洋的震驚久久不能平息，這個世上哪有人主動想進入鬼界的？
許久之後，他才開口道：「你果然非常人。」
唐戈說道：「六年前，鬼界劍客出現在東陸大地，被布天言誅殺，兩年前，大周齊王府的小王爺在昆崙山腳下也遭到了鬼界的攻擊，但昆崙山上的強者竟無人察覺。」
「他們隱藏在何處？又是從什麼地方出現的？」
唐戈平靜的說着一些往事，忽然想起來還在劍言洞中修行的小徒弟，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芮洋認真的聽着，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唐戈又道：「還差什麼才能打開鬼界入口？」
芮洋回過神來，說道：「花精。」
唐戈說道：「那是何物？」
芮洋說道：「梅嶺花海地底下經過千年凝結成的梅花精華。」
唐戈眉頭一挑，道：「得挖？」
芮洋搖了搖頭，淡笑道：「整個梅嶺只有一塊，在滄瀾族族長那裏。」
唐戈臉色微異，道：「他們囚禁你不就是為了參悟這石柱嗎？你將真相告知，他不會交出花精？」
「會是會，不過……」
芮洋的臉色忽然變得古怪起來，盯着唐戈說道：「滄瀾族和魁林族本就有矛盾，我想讓他們的矛盾激化。」
唐戈看着那張蒼白的臉，沉默了片刻，道：「要我做什麼？」
芮洋忽然詭異一笑，修長蒼白的手伸進胸口拿出了一個信封，道：「你只需要讓魁林族族長看到這封信即可，但不能讓他知道這封信和我有關。」
唐戈接過信，信封上沒有任何痕迹。
……
……
滄瀾族和魁林族雖然在十幾年前聯手擺了烏桓族一道，但無數年來，二族也積累了許多矛盾，只差一個導火索便會爆發。
唐戈從芮洋那裏得知，原來當年那場戰爭之後，滄瀾族那三分之一的巫靈泉便是遺失不見。
他們懷疑，巫靈泉極有可能落到了魁流的手裏，其中定有魁林族的推波助瀾，只是多年來一直苦無證據。
芮洋懷疑他父母的死極有可能是因為兩位族長，而他又被囚禁於暗無天日的地方，所以他要報仇。
信上的內容是什麼，唐戈無心去理會，他只想快點進入鬼界。
天光隱沒的時候，唐戈和古之月走出了山洞，天地一片漆黑，夜幕中的星光很淡，空氣中瀰漫着花香。
一片漆黑之中，他們沿着原路返回，在梅花林中停住。
二人靠着一棵梅花樹隨意坐着，適應了黑暗之後，他們才可以模糊的看到彼此。
古之月說道：「師叔，你們都聊了些什麼？」
唐戈抬頭望着暗淡的星空，道：「沒什麼，那人挺有趣。」
古之月目光微垂，不知在想什麼。
片刻后，唐戈又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魁林族族長看到這封信？」
古之月已經知道了信的事情，但僅僅是信的事情。
她想了想，道：「直接給他不就得了，反正他又不認識我們，我們和他也無仇無怨。」
簡單而實用的辦法。
唐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可能把事情想複雜了。
……
……
梅嶺中最多的建築便是祭壇。
他們信奉先祖神靈，無論心存歹意還是善意，都有共同的信仰。
遍地矮山之中，有一座最為巨大的祭壇，高聳的神像露出頭與山比高。
這座祭壇佔地極廣，方圓足有百丈之寬，祭壇上有一座雄偉的神像，手握權杖，鬚髮濃密，口露獠牙，與境谷中的那一尊男子雕像一模一樣，只是這一尊的體積要大了數倍。
一道高大身影從遠處掠來，在祭壇下方停住，遲疑了片刻，緩緩的朝着祭壇上走去。
同時有着細微的碰撞聲音傳開，他的身上不知掛着石頭還是獸骨之類的飾物彼此撞擊。
淡淡星光灑落在祭壇上，映出了那道緩緩走來的人影。
體型高大，皮膚黝黑，和大多數巫族人一樣，但他的脖子上掛着一塊鳥獸的頭骨，不知來自何種凶獸。
鬚髮皆白，與皮膚呈鮮明對比，臉部輪廓稜角分明，不似老人。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彷彿都要思索片刻，平靜的望着前方的高大神像，二者即將相遇。
跪伏在地，雙手交叉貼在胸前，像每一個巫族人一樣，無論是普通人還是道行極深的族長，在面對祖先神像的時候都需虔誠。
半晌之後，他站起身來，靜靜的望着神像的腦袋，高大的身影在神像面前卻渺小至極。
星光落在神像巨大的雙瞳之中，微微泛起光芒。
他看到了那道光，眼神微變，因為那並不是星光，而是一道鋒銳的劍光。
劍光朝着他迅速落下，他看到了神像頭頂的那一抹紅色，一掌轟出，一節幽黑藤蔓從掌心之中憑空生出，然後迅速變大。
一節藤蔓瞬間分化成無數節，朝着神像頭頂的那道身影壓迫而去，剛好錯開了那道劍光。
「嗯？」
神像頭頂傳出一聲驚訝，在那些吃人的藤蔓即將觸及到的時候，那道身影悄然融入了黑暗之中。
神像下的巫族人接住那道劍光，同時漫天的藤蔓縮回了掌心，一切歸於平靜，神像的眼神再次暗淡下去。
劍光湮滅，化作一封信。
他看着無名信封，陷入了沉思，在神像之下站了很久才離去。
……
……
梅花林中，一道紅衣身影從遠處掠來，落在花瓣鋪滿的地面上，激蕩起無數花瓣，不過卻看不出美感。
古之月從花林黑暗處走了出來，看到了臉色微白的唐戈，頓生憂色。
唐戈輕咳了一聲，道：「無礙，無相境強者果然厲害。」
古之月訝異道：「他發現你了？」
唐戈點頭說道：「他反應很快，一個照面瞬間出手，不過他顧及神像，所以並未使出全力。」
古之月鬆了口氣，說道：「憑一封信就能引發兩族的矛盾？」
唐戈想了想，道：「巫族傳承千年，所經之事甚多，也不是我們能夠了解清楚的，想必芮洋是有辦法的。」
古之月螓首微點，眸子微微閃爍，片刻后說道：「沒想到他竟是東陸芮家的後人，那他的父親豈不就是……」
「應該便是傳聞中芮家百年不遇的修行天才了。」
唐戈靠着一棵梅花樹坐下，繼續道：「只可惜竟是早逝了，芮家的倚仗沒了，這些年恐怕也是在東陸幾大家族的排擠下生存着。」
古之月在唐戈身邊坐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葉家不是與他們交好嗎？難道不出手幫忙？」
唐戈望了一眼漸漸明亮的夜空，說道：「交好是交好，但總不會一直幫下去，更何況葉家幾個比較有天賦的都跑去昆崙山了。」
古之月螓首微點，朝着唐戈靠的更近了一些。
言語已盡，他們今晚只能在此過夜了。
星光落在花海上，被撕裂的光芒又落在了二人身上，帶來了些許暖意。
……
……
明亮的山洞之中，芮洋盤坐在木墩上，身體表面瀰漫着怪異的氣息，就連天地元力都有些厭惡這些氣息。
芮河坐在一旁的地面上，雙手托腮，眼睛眯著，隨時都有可能睡着，困意越來越濃。
忽而有一道柔和的微風吹了進來，芮河沒有任何反應，眼看就要睡着，芮洋卻猛然睜開了眼睛，周身的怪異氣息瞬間縮進身體里。
他平靜的望着幽深漆黑的通道，一道矮小瘦弱的身影從其中走了進來。
一個中年男子，矮小精瘦，下頜上一縷鬍鬚梳得十分精緻，一對綠豆大的眼睛閃爍著精光。
他背負着雙手，緩慢的走近芮洋。
一旁打瞌睡的芮河瞬間驚醒，看到來人的時候，直接害怕的躲到了芮洋的身後，然後探出頭來，目不轉睛的盯着他。
芮洋看着來人說道：「請閑燈族長恕我不能起身相迎之過。」
那人竟是巫族三大部族之一滄瀾族族長，閑燈。
他隨意的點了點頭，視線落到了黑色石柱上，平靜說道：「你可是已經參悟了這是何物？」
芮洋點頭說道：「自然，否則也不會通知您帶着花精來了。」
閑燈的嘴角浮現一抹笑意，伸出手，掌心之中出現了一個如意袋，直接扔到了芮洋麵前。
他說道：「花精在這裏面，還有一些東西算是給你的獎勵。」
芮洋撿起如意袋，微笑道：「多謝閑燈族長。」
他剛要再說些什麼，卻看到閑燈伸出手阻止了他。
「不用着急告訴我那是什麼，等你成功了我自然會來見證，我喜歡最後的驚喜，而不是等待驚喜的過程。」
說着話，閑燈轉過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芮洋目光微閃，道：「閑燈族長最好還是先不要將此事告訴枯榮族長。」
話音落下，一股奇異的波動從閑燈的身體中瀰漫而出，這片空間立刻颳起了颶風。
芮洋病懨懨的身體險些從木墩上跌落，好在被芮河扶住。
片刻后，風停。
閑燈轉過身，他盯着芮洋，冰冷的目光如同萬年玄冰，說道：「你是在離間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