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寒鴉少年

唐戈當然不會取出古之月體內的靈韻。

古之月自然也不樂意唐戈的拒絕。

後來，唐戈用了很長時間才將她安撫好，不知道答應了幾個條件，又說了多少好話。

天光隱沒，夜幕降臨，境谷的星空比起外界更加深邃，更加清晰，也更加好看，諸天星辰匯聚的星河壓的極低，讓人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矮丘的最北邊有幾棵樹，樹下是軟絨絨的草坪，唐戈用手臂墊著腦袋，隨意躺着，胸前有幾頁紙，上面記載着浩瀾道刀法。

他看了三遍之後，若有所思，閉着眼睛不知是在想刀法心訣，還是因為這裏極為靜謐而進入了假寐狀態。

一個烏桓族少年從後面走了過來，他體型高大，面孔看起來木訥耿直，他看到唐戈閉着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開口打擾。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唐戈睜開眼睛看到了他，微感驚訝。

他依舊躺着，道：「蠻青，你怎麼來這裏了？」

蠻青撓了撓頭，道：「我...我現在是...是護衛...隊一員。」

唐戈起身看着蠻青，他有一些修行天賦，加入護衛隊也不錯。

蠻青又道：「公...公主...說...」

唐戈靜靜的看着他。

蠻青雖然口吃，但並不着急，他接着說道：「明...明日...祭典，你...」

唐戈直接伸出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問道：「你是不是想說公主問我明日祭典要不要去？」

蠻青重重點頭。

唐戈想了想，道：「去。」

蠻青單手貼在胸前，恭敬行禮后便離開了，他知道唐戈是公主的貴客之後，態度都恭謹了起來。

唐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幾頁紙，又抬頭看了會星星，便朝着那幾間屋子走去。

夜深，燈滅，星光透過窗戶灑落而進，唐戈躺在床上才發現，原來這間屋子也有縫隙，微弱的光從其中透出。

他睡不着，在想着事情。

不遠處床上的鄔滄雨也睡不着，怔怔的望着屋頂。

某個時刻，鄔滄雨忽然開口道：「小師叔，昆崙山有幽靈。」

唐戈的思緒被拉回，眼底閃過異色，隨即又消失不見，他說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鄔滄雨說道：「地下遺跡。」

唐戈沉默了會又道：「你如果想自己解決，可以不用告訴我是誰。」

鄔滄雨安靜了下去，很久都沒再有聲音。

唐戈以為他睡著了，索性也閉上了眼睛，開始醞釀睡意。

卻不知鄔滄雨一直睜着眼睛，直到星辰隱沒，天光微灑的時候，他也沒有睡着。

……

……

烏桓族的祭典每月舉行一次，為的是祈禱先祖神靈庇佑，早日回到梅嶺，奪回屬於烏桓族的東西。

祭典的地點就在境谷的那座垂直山崖之上，那裏有一座高大祭壇，祭壇上有兩座石砌雕像。

左邊一尊，是一高貴典雅的女子，她的脖子上掛着金鈴，遙望遠方，眼中似有淡淡哀傷之意。

她是烏桓族的先祖。

右邊一尊，是一手握巨大權杖的魁梧男子，鬚髮濃密，嘴裏隱約可見兩顆鋒利獠牙。

他是整個巫族的先祖，可稱巫族第一人，也是三大部族共同信奉的神靈一般的人物。

天光灑落的時候，祭壇周圍已經圍滿了人，唐戈等人到來的時候，只是吸引了一些目光，卻沒有引起騷亂

烏桓族祭典，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祭壇下方，泠泉率領着包括蠻青在內的護衛隊守衛著祭壇，一個個面色恭謹而肅然。

墨依獨自站在兩座巨大雕像之下，雙手在胸前交叉，虔誠欠身，同時口中還念念有詞，不似人間之言。

祭壇下的烏桓族族人們同墨依一樣的動作，直到許久之後，墨依的手朝着兩座巨大雕像輕輕一揮，黑色粉末飄出，卻沒有落下，而是懸浮在半空。

與此同時，墨依全身的鈴鐺開始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尤其是她胸前的那顆金鈴，聲音更是尖銳。

黑色粉末均勻的飄在半空中，天光落在其中，粉末顆粒開始泛起光點，很快便形成了一層光幕。

墨依朝着光幕直接跪伏了下去。

祭壇下所有烏桓族族人，包括泠泉等護衛隊皆是如此，額頭貼地。

唐戈五人靜靜的看着這一幕，沒有任何動作。

隨着墨依率領着烏桓族族人緊貼着地面跪伏下去之後，祭壇半空中的黑色光幕忽然發生變化。

黑光逐漸匯聚，竟是化作一道身影，半空中，他背對着眾人，與其說他是黑色的，倒不如說他穿着一身黑袍。

他的肩膀上站着一隻漆黑烏鴉，它卻是露出了正臉，漆黑的眼睛掃過下方眾人，發出了一陣凄厲的「呀呀」聲。

唐戈盯着那隻烏鴉，目光漸寒。

古之月和寧知秋在聽到那一陣叫聲之後，更是感覺後背生寒。

「天降異人，神鴉隨之，護我烏桓，重續傳承，茫茫梅嶺，永世不衰，後輩墨依願以生生世世起誓……」

莊嚴肅穆的宣告聲從墨依的口中傳出，回蕩在祭壇上空，經久不息，不知是說與那兩座雕像，還是說與那黑袍背影和他肩上的黑鴉。

這段話墨依重複了數遍，祭壇下方的族人們安靜而虔誠的聆聽着，當最後一遍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半空中的黑袍背影和黑鴉陡然扭曲，迅速化作黑色粉末隨風遠去。

墨依起身，抬頭靜靜的望着兩尊雕像，不曾離開，也沒有其他動作。

烏桓族族人盡數起身，沖着祭壇行了一禮，便開始散去。

人群散去的速度很慢，因為很多人開始打量起那五個外來人。

唐戈率先朝着青翠矮丘走去，其他人緊隨其後，很快便甩掉了人群。

……

……

唐戈在小院裏等待，其他人各自回房，古之月臨走前看着唐戈想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半個時辰之後，墨依緩緩而來，她似乎猜到唐戈會來找她，直接將他請進了屋子裏。

「巫族秘術果然名不虛傳。」唐戈坐在大椅上，想到之前祭壇上的情景，覺得有些意思。

墨依淡聲道：「你對那道身影和那隻黑鴉就不好奇嗎？」

唐戈問道：「那人是誰？」

墨依說道：「寒鴉少年。」

唐戈又道：「他是誰？」

墨依說道：「上天賜給烏桓族的拯救者，他會帶着我族重回梅嶺。」

唐戈輕輕點頭道：「他在哪裏？」

墨依無奈道：「還沒找到。」

「你連他的臉都看不到，怎麼找？」

唐戈想了想，又道：「烏鴉不是惡兆之物嗎？怎麼反而成為了你們烏桓族的吉祥物了？」

墨依頗為欣賞的看着唐戈說道：「你知道的還不少呢？」

停頓了一下，她又正色道：「寒鴉少年是巫族先祖的預示，至於他什麼時候出現、在何處出現、以什麼方式出現都尚未可知，但他一定會出現。」

唐戈嗯了一聲，對於墨依這種極度信奉祖先神靈的人來說，或許她堅持的也是正確的。

他準備離開，又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巫靈泉乃是聖物，即便只有三分之一也不可小覷，你若是成功的掌控它，想必另外兩處會產生感應，有什麼辦法可以隔絕這種感應？」

墨依小臉微凝，道：「你也說了，巫靈泉是聖物，自然需要同等級別的聖物來隔絕，崑崙界的聖物總共不超過兩手之數，哪容易尋得？」

唐戈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離開了這裏。

墨依微愕，心想這傢伙好生奇怪。

……

……

回到房間，唐戈用了整整兩個時辰的時間寫了厚厚一摞紙，然後交給了元澈。

他沒有練過刀法，所以將關於浩瀾道的感悟寫的極為詳細，不像劍訣，他可以用兩個字代替一句話。

唐戈本想再去看一下古之月，卻察覺到了房間內傳出的劍氣，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

他將寧知秋叫了出來。

矮丘北面的幾棵樹下，寧知秋亮出秋寒劍練了一會，趁機又讓唐戈指點了一番，但也只是一些微末的細節，關於井字劍訣，唐戈早已經為他做了詳解。

許久之後，唐戈才說起正事：「你對江戰了解多少，比如他的出身或者他過往的一些事情。」

寧知秋收劍入鞘，道：「我知道的很少，那時候年紀也小，不過依稀記得他的體質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唐戈眼神微異。

寧知秋想了想，又道：「似乎是什麼先...先天血...」

「先天血體？」唐戈微訝道。

寧知秋重重點頭道：「對對對，就是先天血體。」

唐戈呢喃道：「難怪……」

寧知秋問道：「怎麼了？」

唐戈將從墨依那裏知道的有關江戰的事情開始一一告知於他。

寧知秋聽后，望着遠方怔怔出神，許久之後，才收回目光說道：「可中間還是沒有連接上，如果流雲神將是為了巫靈泉而來，而江戰沒有出手卻身隕在梅嶺，除非能夠證明江戰和巫靈泉之間也有着某種關係。」

唐戈點點頭，心想你總算是聰明了一回，道：「但江戰已隕，墨依對巫靈泉又知之甚少，或許只能等到進入梅嶺之後向另外二族詢問了。」

寧知秋眼帘低垂，想起那個整日裏拿着一柄銹刀坐在水邊摩擦的人，眼神便暗淡了下去。

他們在山林里相遇，也在山林里分別，一別便是永恆。

「吼……」

忽有森然恐怖的低吼聲傳開，唐戈臉色微變，看向那幾間屋子，身影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