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被驅逐的部族
巫族源遠流長，族類眾多，族人無數，傳承無數年，卻只剩下三支存於世間。
烏桓族便是其中之一。
從寧知秋和結巴少年的對話之中，唐戈等人得知他的名字叫蠻青，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烏桓族族人。
以蠻青對待唐戈等人的態度來看，他們似乎對外來之人並不反感，反而對外界還充滿著嚮往之意。
蠻青和寧知秋說了幾句話之後，視線再一次落到了古之月的身上。
唐戈看着他說道：「巫族不是應該深居梅嶺之中嗎？這裏是何處？」
蠻青回過神來，眼神突然變得黯然神傷，原本的耿直、憨厚，還有看到古之月之後的垂涎欲滴的神色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朝着四周和身後悠長曲折的道路看了一眼，然後說道：「你...你們...隨我...進屋說...說吧。」
蠻青獨居在最近的房子裏，很是簡陋，某些木板之間的縫隙還透著天光，床是石頭，凳子是石頭，桌子沒有腿，是一塊厚重的黑木。
碗也是木質的，十分粗糙，蠻青為他們倒了一些水，水的味道比起北面要甘甜很多。
唐戈隨意坐在石凳上，看着蠻青說道：「可以說說了。」
蠻青長嘆了口氣，有幾個瞬間並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狀態。
從他的言語中，唐戈等人得知這裏名為境谷，梅嶺在境谷的南方，尚有百里之遙。
原本烏桓族的族人也是生活在梅嶺之中的，只是十四年前的一場動亂，烏桓族受到重創，傳承險些斷絕，甚至還被另外兩大部族逐出了梅嶺。
唐戈眉頭一挑，問道：「是流雲神將帶兵鎮壓巫族叛亂的那次？」
蠻青點了點頭，始終低垂著腦袋，手裏捧著木碗，碗裏的水微微漾著。
寧知秋的神經忽然緊繃了起來。
十四年前，巫族三大部族聯合發動叛亂，企圖北上進攻大周國境，女帝卻不知從何處提前收到了消息，直接派出流雲神將前往南陸，在巫族大軍還未走出梅嶺的時候便被流雲軍團重創。
其中屬烏桓族損失最為嚴重，甚至差點險遭滅族。
最後，流雲軍團退走，另外兩大部族卻聯合起來將血脈殘存無幾的烏桓族趕出了梅嶺，這才來到了境谷。
按照蠻青所言，境谷之中烏桓族族人不足五百人，而且多是老弱婦孺，身強體壯的壯年人大多死在了十幾年前。
他今年十七歲，那場戰爭發生的時候，他不過是個三歲的娃娃，這些事情也是從活下來的老人口中聽來的。
唐戈眼帘低垂，沉默了片刻，忽然抬頭看着蠻青問道：「巫族在南陸安穩生存，為何要北上作亂？」
蠻青抬起頭盯着唐戈，怔怔出神，然後搖了搖頭。
唐戈又問道：「另外兩大部族為何要將烏桓族趕出梅嶺？」
蠻青還是搖頭。
唐戈也無奈的搖了搖頭。
寧知秋依舊緊繃着神經，從蠻青的口中，他沒有聽到任何有關於江戰的消息。
屋子裏安靜了一段時間。
外面傳出了聲響，應該是那些烏桓族族人已經起床開始勞作和生活。
蠻青把木碗放在桌子上，忽然開口道：「有...有人...知道...」
唐戈問道：「誰？」
蠻青說道：「公...公主。」
唐戈眉頭微皺，心想難道是烏桓族的嫡系血脈，又道：「她在哪裏？」
蠻青猛然搖頭，道：「現在...不...不能...見她。」
唐戈說道：「何時能見？」
蠻青說道：「明...明天。」
唐戈很是無奈，跟蠻青對話實在是太過耗費心神，於是他起身走到了門口，透過木板的縫隙看着外面。
問話的事情交給了寧知秋。
原來蠻青口中的公主便是現在的烏桓族族長，她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任族長早已隕落在那場戰爭之中。
烏桓族被趕出梅嶺的時候，公主尚年幼，好在她的身邊還有一個道行高深的長老保護著，但是幾年前那個長老也到了大限。
公主獨自一人帶領着所剩不多的族人苟延殘喘，幸好這些族人極為信任尊敬她，也好在另外兩大部族沒有對他們趕盡殺絕。
即便是烏桓族族人也很難輕易見到公主，但明日乃是烏桓族每月一次的例行祭典，所有族人都可以見到她。
唐戈很慶幸，從蠻青的態度來看，烏桓族似乎並不排斥他們這些外人。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這間屋子一直關着門，其他人並不知道唐戈等人的到來。
如此約摸過去了半日時間，房門被敲響，唐戈才知道這個烏桓族或者說是那個小公主極為不簡單。
……
……
來人是一個年輕人，比蠻青要大上幾歲，裝扮差不多，露著臂膀，身上各種獸牙石頭紋飾。
但他比蠻青要瘦弱幾分，也謙和幾分，若是皮膚再白一點，根本沒人能看出他是巫族之人。
他進門之後又迅速關了門，看到唐戈等人時並沒有任何驚訝之色，似乎早已經知道他們的到來。
他單手放在胸前，微微欠身道：「我的名字是泠泉，是公主殿下身旁的護衛統領。」
唐戈眼睛微眯，道：「她知道我們在此處？」
泠泉淡聲道：「是的，公主殿下遣我來，正是請各位去見她。」
唐戈說道：「好。」
……
……
他們走出蠻青的屋子之後沒多久，整個烏桓族都知道了境谷之中來了幾個外人。
唐戈走在街上，那些烏桓族族人的目光被他盡收眼底，他越來越奇怪，為什麼這些人的眼裏只有好奇、疑惑或者激動，卻沒有一絲恨意。
要知道當年導致他們差點滅族的可是北方來人，即便那場戰爭和他們沒關係，至少看到他們的時候也應該有一點點怒意的吧？
但是都沒有。
一些年幼孩童甚至還圍繞在他們身邊，充滿好奇的打量著，古之月沖着某個可愛孩童甜甜一笑，那孩童竟是高興的跑到了父親跟前炫耀起來。
這般情形之下，不多時，在泠泉的帶領下，他們便看到了一座青翠矮丘，矮丘之上有幾座木石搭建的屋子，看起來比剛剛他們路過的屋子要規整很多。
屋子周圍站着十幾個少年，有胖有瘦，露著黝黑的臂膀，佩戴着奇怪的紋飾，他們的手裏握著長槍。
只是有些突兀的是，長槍的槍頭是用石頭磨出來的，極為鋒利。
他們看到泠泉之後，單手貼在胸前恭敬行禮，然後便開始打量起唐戈等人，好奇的目光和剛才那些烏桓族族人如出一轍。
唐戈、鄔滄雨和元澈都很平靜。
古之月有些不自在。
寧知秋似乎有心事，根本沒注意到周圍的目光。
屋子的外面是一個小院落，被木欄和籬笆圍着，泠泉駐足，轉身看向唐戈問道：「還請諸位選出一人進去。」
唐戈說道：「我。」
……
……
因為處在高地上，這裏的天光很充足，屋子裏也顯得極為敞亮。
唐戈在泠泉的帶領下，見到了身為烏桓族族長的小公主。
她看起來二十歲出頭，膚色並不像其他人一樣暗沉，呈現一種小麥色，穿着深藍色的麻布衣衫，或許是因為常年生活在山裏的原因，她的身材不僅苗條有致，還有一種力量型的美感。
尤其是露出來的部分小臂，弧線更是優美。
她的頭飾很多，有銀飾，也有獸骨製成的發簪，耳朵上掛着銀鈴，纖細手腕上掛着銀鈴，裸露的腳踝上也掛着銀鈴。
尤其是脖子上的那顆鈴鐺，呈現金色，銘刻着複雜的紋路。
她僅僅是朝着唐戈走了一步，便是接連響起了悅耳的鈴聲。
她看着唐戈，空明靈動的眸子裏有一絲無法掩飾的堅韌，微笑道：「我是烏桓族族長，墨依。」
唐戈說道：「我是唐戈。」
墨依伸出手，道：「請坐。」
不愧是一族之長，這裏有很正規的椅子，唐戈直接坐了下去，墨依在他旁邊，雖然是坐着，腰背依舊挺得很直。
唐戈看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她的胸前，那個金鈴有些獨特，說道：「族長是如何知道我們進入了境谷？」
墨依淡淡一笑，道：「境谷不過方寸之地，族人又不多，來了幾個外人自然是能夠發現？」
唐戈眼底閃過一抹異色，沒有繼續追問，一時間竟是安靜了下來。
墨依看着他的側臉，第一反應是他怎麼如此年輕，然後又心想你難道沒有問題要要問我嗎？
唐戈則是眼帘微垂，心想應該從哪裏開始說起呢？
許久之後，墨依終是忍不住說道：「唐先生是從北面來的？」
話一出口，墨依便是苦笑，心想自己問的不是句廢話嗎？
唐戈說道：「我是昆崙山的。」
墨依眼睛微睜，極細的眉毛微微一挑，微微欠身道：「原來是來自崑崙神山的弟子，失敬。」
唐戈沒有解釋弟子這兩個字，而是問道：「當年巫族為何要密謀北上作亂？」
聞言，墨依收回目光，眸子深處漸漸凝聚寒意，手指緊緊的扣住大椅的扶手，手腕上的銀鈴發出了聲音，鈴聲中滲透著些許涼意。
唐戈看了她一眼，安靜等待着。
許久之後，墨依才緩緩抬起頭，望向門外，群山的輪廓在她的視線中越來越模糊。
她說道：「我烏桓族從來就不知道所謂的作亂之事。」
聞言，唐戈的臉色瞬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