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間唯一的朋友
青龍區，在這家堪稱朝天城最大最豪華的酒樓之中，每日都是沸反盈天，人流鼎盛，朝天城中從不缺富貴之人，即便這裏堪稱消費極高，一壺千金，卻仍是人滿為患。
天海樓。
門前橫站四人，個個魁梧高大，面無表情，身上隱隱還有天地元力的波動，唐戈看了一眼便知這四人是修行之人。
唐戈的手指伸進胸口的衣襟之中，中食二指輕輕夾出了一張燙金請帖，那四名大漢中走出一人，接過燙金請帖，當看到上面的內容之後，態度陡然恭敬起來，側身讓開前路，伸出寬厚大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先生，請。」
唐戈平靜的看了一眼懸掛於上方的巨大牌匾，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那魁梧大漢跟在其身後隨之而入。
一樓大廳空間極大，足可容納三百人，此時已經臨近中午，更是人聲鼎沸之狀。
即便唐戈的一身紅衣很是扎眼，在進入天海樓之後卻無人將目光轉向他的身上，只有店小二在看到的他的時候，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帶這位先生去天字一號包廂。」那魁梧大漢沖着店小二微微點頭，低聲道。
「好的，何護衛。」店小二一愣，兩隻眼睛滴溜溜的一轉，當下不敢多言，便帶着唐戈沿着玉石樓梯直奔二樓。
天字一號房包廂內，裝飾豪華，金碧輝煌，地面玉石板光滑如鏡，窗戶緊鄰繁華街道，身處其間，熱鬧景象一覽無餘，一青衫男子穩坐於桌前，桌上沒有菜，只有兩壇酒，隱隱散發着香氣。
青衫男子氣度沉穩，霸氣內斂，面部稜角分明，雙瞳之中隱約有青氣繚繞，目光凌厲，看向唐戈的時候，略帶些喜色，可以看出，他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唐戈在他對面徑直坐下，目光隨意的掃了一眼桌上的兩壇酒，眉頭微皺，道：「怎麼是花雕？」
青衫男子一滯，微愕道：「你不是最愛花雕嗎？」
唐戈眸子微垂，低聲道：「花雕太烈，來到這裏之後就不喝了。」
青衫男子知道他說的這裏不是指朝天城，而是崑崙界，崑崙界便是他們所處的這個世界的名字。
但唐戈還是動手打開了一壇酒，飲了一口。
青衫男子見狀，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就說嘛，沒人會不喜歡喝酒的。」
唐戈不為所動，再度飲了一口，然後盯着手中的酒罈，道：「無關於酒，但求心安。」
青衫男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同樣是暢飲了一口，望着窗外的熱鬧長街，也許是酒精作用，也許是往事湧上心頭，青衫男子的目光竟慢慢變得晦暗起來。
「真沒想到，你我一別竟是十數年未見。」青衫男子盯着手中的酒罈，悵然道。
他又飲了一口，繼續道：「不過你怎麼看起來還是這麼年輕啊，當年你選擇上了昆崙山，我來了大周，時間過得真快。」
唐戈的臉上雖然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卻比起以往開朗了許多，他開口道：「你還是以前的你嗎？」
聞言，青衫男子面色一滯，愣了片刻，微笑道：「當然，你可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朋友。」
唐戈沉默了，不知該說些什麼，目光隨意的掃了一眼裝飾華麗的包廂，道：「這天海樓的消費如此之高，以你的身家，帶我來這裏，就不怕落人話柄，」
青衫男子爽朗一笑，豪飲了一口酒，道：「我季青雲一生放蕩不羈，何曾在意他人口中之言，若是帝國看不慣我，我自瀟灑離去。」
唐戈輕輕搖晃着手中的酒罈，幽幽的道：「有一個人跟你說過類似的話。」
「哦？」季青雲神秘的看了一眼唐戈，問道：「何人？」
「韓禹。」唐戈淡淡的道，拿起手中酒罈，再度飲了一口。
「你見到他了？」季青雲雙目虛眯了一下，道。
「我被幽靈襲擊，是他救了我。」唐戈說道。
「幽靈又出現了？」季青雲愕然問道。
「嗯，是幻陽。」唐戈點點頭道。
季青雲長吐了一口氣，望向窗外的茫茫人海，那些熱鬧之聲此刻再進不去他的雙耳，腦海之中一片寂靜，歷歷往事浮現其中。
唐戈深深的看了一眼季青雲，道：「都說韓禹是四大鎮區使之中最有希望突破至無相境之人，現在看來，他們是把你忽略了，眼光差得很啊。」
季青雲笑了笑，說道：「若不是你，我何來這一身道行，直到今天，我依然是很感激你的，只是你自己的修行……」
唐戈搖了搖頭，道：「不說這些了，有事情需要你幫忙。」
「但說無妨。」季青雲道。
「我要進大明宮。」唐戈如實說道。
「你瘋了？如今帝國和昆崙山勢同水火，一旦被人發現，你必死無疑！」季青雲瞳孔一縮，震驚道。
「你看我像是瘋的樣子嗎？」唐戈眉頭一挑，靜靜地盯着季青雲。
看着唐戈的認真模樣，季青雲心中的震動慢慢的平復了下去，身軀向後靠了靠，看着窗外的浮雲，半晌之後，終於是緩緩開口道：「好，你要去大明宮何處？」
「天寶閣，取回當年劍聖放的東西。」唐戈說道。
「你要去天寶閣？」季青雲的臉色再度變得精彩起來，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猛然站了起來，盯着唐戈，面色陰晴不定，似乎想要看穿李劍卿心中究竟在想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的脾氣還是這般暴躁，一如當年一樣。
「嗯。」唐戈微微點頭，道。
「你可知道天寶閣是什麼地方？」季青雲咬着牙質問道。
「知道，守衛天寶閣的是女帝的貼身部下，人稱血修羅的江神兒，不過我有辦法對付她。」唐戈的面色依舊平淡，輕飲一口酒，絲毫不去理會即將暴跳如雷的季青雲。
唐戈又看了窗外一眼，繼續道：「你怎麼還和以前一樣，遇事就如此衝動。」
季青雲深吸了一口氣，怒視着唐戈，甚至就連手掌都是在微微顫抖著，良久之後，他終於慢慢放鬆下來，徑直靠在了椅子上，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的修為如今不過是琴心境，怎麼對付江神兒，就算你僥倖逃脫了，大明宮禁軍又不是吃素的，甚至就算是那兩位神將也可能會聞風而來，那時候你又將如何逃？」
「劍聖留下的東西必須拿。」唐戈依舊淡然，在他的眼中，彷彿只有手中的那一壇花雕。
「你下山不是為了尋找山主嗎？怎麼又和劍聖扯上關係了？」季青雲原本平靜下來的心緒再度要暴怒起來，唐戈的淡然模樣實在是欠揍。
唐戈看起來有些厭倦了回答季青雲的問題，但還是慢悠悠的道：「劍聖的隕落不會這麼簡單，其中有陰謀，當然，這和我沒多大關係，我頂多稱呼他一聲師兄，但是我若是想知道自己穿越七世的秘密，就必須變成世間最強者，而劍聖所留之物可以幫我。」
唐戈是劍修，而劍聖是曾經世間的劍道第一人。
季青雲瞬間沉默了下去，眼神微淡。
唐戈自顧自的飲著桑落，他高舉酒罈，倒垂而下，輕放於嘴唇上，一口濁酒入喉，酒罈內部傳來一陣空蕩回聲。
花雕已盡，唐戈看着季青雲，神色有些複雜的道：「你知道嗎，因為根骨難以修行的原因，我本來已經放棄了這個想法，只做一個普通的問劍人就好，但是直到兩年前我在昆崙山得到的一些奇遇，突然間可以修行了，這個想法又在我心中點燃了。」
「裴師兄帶我上山，對我有恩，所以我會完成尋找山主的任務，但是穿越七世的秘密我一定要弄清楚，否則只有無盡的輪迴，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青雲，你應該有一點……明白我的感受吧？」
季青雲的身軀猛然一顫，旋即默然的點了點頭，片刻后長長的吐了幾口氣，看着對面那看起來距離越來越遠的唐戈，道：「你好像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了。」
「世界亦可滄海桑田，人比於世界太過於渺小了，又何談不變呢。」唐戈說道。
「就算是我，不經聖諭，也不能隨意進宮，半月之後，是陛下按照慣例召見四大鎮區使的日子，到時候我會提前通知你。」季青雲有些木訥的說着，掌心之中已隱隱有冷汗浸出，這麼多年的官場混跡，讓他似乎多了一些羈絆，與以前那個豪氣凜然的俠士似乎不一樣了。
「好。」唐戈點頭，看起來對於這個結果很是滿意。
季青雲深邃的看了唐戈一眼，起身走出兩步，然後駐足，背對着他，道：「我走了，在朝天城中有什麼事隨時找我。」
「好。」唐戈說道。
「你不走嗎？」季青雲問道。
「我還要去找一個人。」唐戈望着窗外，道。
「何人？」季青雲又問道。
唐戈沉默不語，季青雲愣了一瞬，旋即笑着搖了搖頭，道：「算了，我又多嘴了，走了。」
季青雲揮着手，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去，就在其剛欲推開包廂門向外走出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唐戈的聲音。
「方中玉。」
季青雲微愕，輕輕點了點頭，不再多問，徑直推門出去了。
酒罈已空，在酒桌上兀自搖晃，有風吹進酒罈中，發出空蕩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