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膏藥的使用說明書
「果哥，你可真是走一步，望三步呀！」趙葉佩服之餘，又好奇道：「你現在腦門上貼塊膏藥，懷裏再抱着一個大掃帚，就能看出人的品行了？」
「小葉，我和你說，世間要害，首在識人，而如何識人？便是要持客觀之心，以平常之身，與細節之處仔細觀瞧。明樓以後要專心修行，定邊性格只好上陣廝殺，所以以後那些識人心，禍害人的事情，還是由我們兩個來做好了！」伍果看了趙葉一眼，想了想，終於開始娓娓道來：「前些日子我聽師父說……母親一生志向便是識疾苦，入凡塵……她既然為我塑造了一顆玲瓏心竅，所以我更要時刻鍛煉自己的識人之明！進入盛世以來，雖然只有短短八年時間，變得不單是人的修為，還有人心……我以後若是想和京師里的那撥人繼續斗下去的話，首先要做得便是入凡塵，識人心，混江湖。」
「是啊！既入盛世，人心浮躁，世人為了那一點修行機緣，無不是勾心鬥角，你爭我奪……我這幾年在山下黑……小店之中，面對着那些來自於四面八方的求學少年，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大多也都是這種事情。」趙葉聽了，竟然極為罕見地長長嘆息了一聲，然後皺眉問道：「客觀之心我是懂得的，那為什麼還要平常之身呢？」
「這一點無比重要！只有平常之身，看到的東西才會相對真實！想自古帝王皆是一些無比聰明之人，但是最後還是有許多所託非人的事情發生……為什麼呢？那就是每一代的君主帝王，生來就是高高在上，永遠都不是平常之身……他既然高高在上，手下大臣們日常面對他的時候無不小心謹慎，刻意掩飾……他眼中看到的自然大半都非本真，又如何能夠火眼金睛地全都看對！中原文化雖然博大精深，卻也有其糟粕之處……城府二字，便在其中。為了逢迎上意，爭名奪利，那些天資聰穎，天性涼薄之人，大多從小便學會了隱忍，學會了偽裝，學會了不露聲色……學會了睜着眼睛說假話，而且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唉！最後自然都成為了厚顏無恥，城府深甚之人！那個時候又如何再去看人！即便是看到了……也儘是一些虛偽假象！江湖之大，魚目混珠，以至於最後有些生性大善之人，也會被人說成沽名釣譽之輩！所以相傳有位白大才子，時有所悟，出口成章『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恭謙未篡時。向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說得便是這個道理。至於你，天天在黑店門前標榜自己是什麼築基弟子，那些來自各地的求學少年自然都要對你爭相巴結，你又哪裏能夠看到他們的本真之心！」害人果目光閃爍，想了想，最後做了結案陳詞：「由此可見，世間那些善於隱忍偽裝者，絕非善類。」
「天呀！這些大道理，這些有難度的事情，果哥應該讓從來都是聰明聽話好孩子的明樓去辦才對呀！你現在和我說了，不等於對牛彈琴嘛！」趙葉頓時就是愁眉苦臉的，想了想，還兀自爭辯道：「果哥，你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現在還說別人說假話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從小就會說假話唬人，哼！眼珠一轉就是一個陰謀詭計，比喝涼水還容易呢！」
「不然，明樓已經白白耽誤了八年少年時光，現在再不能心有旁騖！」伍果也不理會趙葉的插科打諢，一臉正色道：「小葉，你雖然生性懶惰，可是偷懶耍滑其實也是人之本性，只要你有那個資本！你從小就有果哥我罩着，正是那一個天生便有偷懶耍滑資本的！而最最重要，也最最幸運的是你生在了趙家，而且還是趙叔叔的獨子！從小便耳渲目染，不知不覺之中便學到了趙叔叔的那個一半精髓！說話辦事不深不淺，不輕不重，天下萬事，程度剛好！小葉，也許你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身的一些習慣與細節……比如你從小就喜歡熱鬧，更喜歡找人一起喝酒，每次事先都會給別人殷勤斟酒，卻又從來都不勸別人酒！你自己細細體會，斟酒而不勸酒！那便是趙叔叔的一半精髓！江湖險惡，不好就撤；為人做一半，進退皆自如！有些事情不做不好，但是如果做得過了火候……有時會樹大招風，有時又會弄巧成拙！我都對你已經說過無數次的，什麼天生大智慧，大勇氣，大財富，大地位什麼的……都不如天生就有大幸運的！」
「哎呀！按照果哥這麼一說，哈哈！好像還真是這樣呀！」趙葉摸著下巴思索了一陣之後，頓時便有些沾沾自喜起來。
「比如這些求學少年登頂考試之時，我都會在一邊冷眼旁觀，眉心帖塊膏藥，正是為了遮住自己的修為！他們若是一開始就知道我已是一個得窺大道的金丹真人，一個個肯定都是爭相賣弄，刻意做作，那便不是以平常之身觀瞧而來，絕對當不得真的，嗯，貼塊膏藥，便是為此。」
「具體打個比方說吧！每年新收弟子的登階考試里，一個人在那台階上力盡跌倒了，如果有人後來居上，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扶他一把，我冷眼觀瞧，便會在心中給這個人加上五分……如果是走在他前面的人回過身來扶起他的話，我便會在心中給這個人加十分。而那個幫助過他人的人如果神態自然，不居功，不自傲，不攀談，不流連，我便再給他加上十分，以此類推……小葉，我雖然在娘胎中就有了天大機緣，之後更是以夢演化修鍊，可是這識人心之事，卻絕對還是要親身入凡塵的！不但如此，更是要以客觀心，平常身，日積月累，仔細觀察品味！」
「果哥，從小到大，我的表現可是一直都是很好的呀！」雖然趙葉聽得懵懂，卻還是激靈靈地打了個哆嗦，又想了想，突然驚叫道：「果哥，你一直都不待見那個曲登天……難道就是因為……」
「不錯，六年前那個曲登天帶着年幼弟弟一起前來拜師……可是最後的登梯名次……他根骨奇佳，自然是無可爭議的第一名，而他的年幼弟弟……卻也是第一名……不過卻是倒數的！他從此自然是成了真陽宗的普通弟子，而他的弟弟，最後卻也只好含淚下山去了；開始時烈陽師叔看他天賦不錯，心中竟然還起了收他為親傳弟子的念頭，嘿嘿，後來被我幾句話，便像兜頭一盆冷水似的澆了個透心涼！我從來都不反對一鳴驚人，因為我本身都已經是一鳴驚天了！可是天下萬事都要有一個度，比如趙叔叔的一半……便是一個拿捏得比較好的度數！至於鳳儀亭的十之八九……哼！貪小便宜吃大虧！將來總有他哭得那一天！再比如前些日子明樓來了，定邊又是身負重傷，我若是不和他們推心置腹，他們心中會如何看我？你心中又會如何看我？曲登天天資不錯，卻是生性太過涼薄了……你看他每天裏對我都是點頭哈腰，畢恭畢敬的，可是他又哪裏知道，自從他六年前捨棄了弟弟的那一天起，我心中對他的為人便已有了計較！我若是提攜了他，豈不是等於替別人在我身後安置好了一個刀斧手！」說到這裏，伍果忽然沉默了一會，然後才長長嘆息了一聲：「根骨即使差一些，又有什麼關係呢！無非是多修鍊幾天罷了，修行路漫漫，又哪裏會在乎短短几天工夫！在我看來，無論盛世還是末法，俠義之心永遠都是遠遠勝過天賦根骨的！我最後寧願要一個肝膽相照的捨命金丹，也不會要一個天性涼薄的猥瑣元嬰！」
「曲登天那等六親不認的東西，果哥你還留他作甚！即便他現在裝作老實，以後終究還是一個禍害！這件事也不用果哥出手，哪天我趁他不注意，背後捅上一刀子，一下子便結果了他！」趙葉頓時就是咬牙切齒地怒道，想了想，又有些狐疑起來：「果哥，你知道我從小就是一個胸無大志的……可是……你這輩子的理想又是什麼？你為人處世，說話辦事的度數，又是多少呀？」
「呵呵，你卻不要衝動，我雖然心裏不待見他……可是他也有繼續生存下去的權力呀！嘿嘿，至於怎麼活下去，可就不是他能夠說得算的了！留着他，我自有用處，呸！還叫什麼曲登天，我讓他這輩子都難如登天！至於我的理想……現在還有些琢磨不定……再讓我想幾天，南下之前，如果哪天我突然想喝酒了，就會去山下黑店找你，到時我們再說吧……」害人果說到此處，悠悠一嘆，忽然又詭異一笑：「害人果一生，既幫人，又害人……至於度數嘛……哈哈！那自然是送人送西天，害人害到底了！嗯，不過幫誰害誰，那就要看他的人品心性到底如何了！」
「什麼！理想還有捉摸不定的！你以為你在半夜偷雞呀！」趙葉極為無助地眨眨眼睛，瞬間便感覺有點缺氧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