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盈盈秋水自橫波（二）

對於歷史，青楓前世就是強項，為了扭轉形象，他敲了敲桌面，仰天長嘆道：「媚兒姑娘，在下的看法與龔兄迥然不同，后金人雖然東北一角，但是其首領黃台吉也算是一代梟雄，現在北方蒙古科爾沁、察哈爾等漠南諸部相繼依附於后金，后金此時兵強馬壯，而且大肆搶掠我大明人口，任用漢臣、學習漢禮、秉承漢制，如不及時遏制其成長，恐怕對於我大明後患無窮。再說袁崇煥之死，死不足惜，其一欺瞞皇帝五年平遼，給吾皇畫了一個不能實現的大餅；其二構建關寧防線，耗費大明無數錢糧，提前預支大明的未來戰力做無用功，后金只需繞過防線，即可偷襲關內；其三擅殺毛文龍，導致皮島作為釘在遼東海上的一顆釘子被拔出，使后金沒了後顧之憂，同時也有了從海上偷襲我北直隸、山東等地的可能。」

聽到青楓的言論，龔鼎孳拍案而起，一手直指青楓怒斥道：「無須小兒，果然是閹黨言論，長敵酋威風，滅我大明志氣。還攻擊袁大督師，言詞惡毒，其心可誅。媚兒姑娘，這廝乃是阮大鋮閹黨一派，與我等清流實在難以共存，請媚兒姑娘將其趕出。」

雖然，顧媚不恥於青楓，但是作為青樓無故趕走客人，這是萬萬不可以做的。她顧媚內心傾慕復社士子，討厭閹黨，但是錢還是要賺的，不然整個眉樓如何生存。

顧媚只得左右逢源緩和兩人，再坐下去，也是難堪，龔鼎孳和青楓均起身告辭。顧媚朝着二人盈盈說道：「我眉樓缺少楹聯一幅，每有才子前來，媚兒都是討要對聯一幅，不知道二位可否留下一對？」

青楓手中文扇一張，望向顧媚，溫柔答道：「姑娘說起這事，自然要留，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聽說姑娘擅畫，我這新購文扇，請姑娘賜畫一幅。」說着不待顧媚拒絕，把象牙蘇扇留在桌上，並在一幅白紙上提筆寫下：「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其實在進入眉樓前，青楓就奇怪為何楹聯沒有，暗自琢磨什麼適合，回想《紅樓夢》中有一聯甚是符合，於是抄襲而來。

待龔鼎孳思考之際，青楓飄然離去，又思考了一炷香的功夫，龔鼎孳一揮而就。「上聯：東風弱柳開畫棟；下聯：旭日淮水映華堂」，並依樣留扇求畫。

婢女綺紅待到墨干，將兩幅對聯呈給顧媚。

先是拿起了龔鼎孳的對聯，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漂亮俊秀的柳楷，體勢勁媚，骨力道健。顧媚不覺贊道，正所謂：「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再看上聯：東風弱柳開畫棟；下聯：旭日淮水映華堂；心中也是暗暗稱讚。比起以前那些士子留下的：寶蓋萬年在，華廈千秋輝；祥雲浮紫閣，喜氣溢朱門等等要雅緻符合些。東風和旭日都在暗示我眉樓生意和我顧媚的未來蒸蒸日上，畫棟自然就是眉樓，華堂一展我眉樓內部的奢華高尚。尤其是弱柳和淮水，弱和淮二字既可以當動作又可以形容，一詞雙關，風吹柳弱，弱柳隨風而動，日出水淮，淮水逢日而佳，這秦淮河的淮字一做佳水也，又形象的展現了秦淮景色。

「小姐，看來這龔公子果然是才子，與小姐可是絕配啊。」聽到此處，顧媚不覺臉色泛起了紅暈，「休要胡說，你這妮子」，說罷，做勢要打，其實內心已經浮想翩翩。

想我顧媚雖青樓女子，但是天資聰明，從小就自立門戶，單個出來打拚。做為名妓，她識人甚多，但交友卻極為苛刻審慎。一般人很難見到。廖廖幾個能和顧媚關係走得近的，她又拿捏得很好，有點兒暖味，有點兒迷離，又有點兒距離，像哥們，又像藍顏知己，讓他們在想入非非的同時又心甘情願地在這座眉樓里一擲千金。在風月場上，顧媚左右逢源，如魚得水。所以不論是做為生意人，還是青樓女子，她顧媚算得上一個成功的人。

作為一個美麗睿智的女子，她自然知道青樓絕非長久之道，相信不會有哪一個女子願意背負「妓女」的稱號，縱然青樓女子看起來無限風光，她們擁有傲世的才情，美艷的容貌，迎來送往無不是風流才子、達官顯貴。顯然，她們更願意擁有良家女子平淡的幸福，恰似一粥一飯、一針一線的溫暖。自己最終要找到一個夢中的他，而此時的龔鼎孳似乎有些符合那個他的樣子，想着不覺露出了一絲微笑。

「小姐，你笑了，是不是在想着龔公子啊！」綺紅的嘀咕把顧媚拉回了現實，「嗯，我再看看卓公子的對聯吧。」

「小姐還要看嗎，依奴婢想來還是別看了，那青楓小公子出來提筆就寫，寫完就走了，可是龔公子卻認真思考後才寫下的，應該是最好的，年輕秀才，復社名士，此科中舉猶如探囊取物，來年在中個進士，你想想，還能到哪裏找這麼好的人了。」說着，綺紅雙手托腮，竟然也有些痴了。

拿着青楓的書作，慢慢展開，顧媚同樣不免同樣驚讚道：「理法通達、筆力遒勁、姿態優美。好一手漂亮的行草，果然是一氣呵成。古人云：『寓新意於傳統，寄妙理於法度』。」

「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看到內容，顧媚啞然，陷入了沉思，此聯與此時眉樓合情合意，上聯寫的是波光澄碧，似是借來了秦淮河畔岸柳的翠綠；下聯寫的是秦淮河水質芬芳，好似這一脈之水，分得了隔岸的花兒香氣，此處自然把眉樓顧媚比喻為美麗的花兒。眉樓至於此景之中，必然相得益彰。這副對聯畫面感十足，隔著書字就感受到了秦淮河水的氣息和眉樓的花香，可謂手法到位，讓人不禁讚歎。兩幅對聯寫的都好，只是做為女兒家的顧媚更是喜歡這三篙翠和一脈香。

「這，……。」作為一代才女，金陵第一花魁，顧媚心中波濤洶湧，起伏萬千，這當屬傳世佳聯，果然少年才俊，想着又露出了盈盈淺笑，一汪秋水的媚眼，像一抹流雲，又像高掛在天上的淡月，輕輕滑過面容，若是有人看到，定然難忘，好比某個電影中，一代玉女張敏騎在馬上，突然轉頭的回眸一笑。「我顧媚竟然有幸一天結識了兩位翩翩美少年，至於閹黨還是清流，與我顧媚有何關係，嗯，一定要抓住一個，否則此生會後悔的。」

在兩位公子準備鄉試的時候，眉樓兩邊的楹聯已成：「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來客紛紛打聽是哪位的字，哪位的聯，對於這些，由於顧忌青楓閹黨身份，顧媚沒有任何答覆，推說留聯之人沒有署名。青楓要是知道顧媚內心也認為他是閹黨，估計又要大罵阮大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