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東江鎮往事
濟州水使府內，一群軍官整齊的坐在議事廳中，正中坐着一名直檐大帽、藍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是濟州島水軍節度使朴營煥，如今他焦急的等待着探子的再次報告。
他知道這次出現的戰艦必然是有備而來，聽探子描述很像是福建鄭氏的水師或者是西洋戰船。在他的印象中，日本和大明都沒有這種龐大的艦隊，大明的登萊水師除了一百所艘的福船外，並沒有這種大型三桅帆船。
不一會兒，探子再報：「啟稟水使大人，敵人主力旗艦上一面黑色大旗，上面寫着的是一個『明』字，初步推斷應該是大明的戰船。」
「什麼，大明戰船，不可能？大明水師如今破敗不堪，怎麼可能有能力製造這種巨型戰艦，你快快再去探報。」
「的確是大明水師，六艘三桅戰船停在十里之外，有幾艘小型戰船已經靠近了三里，上面大旗寫着『大明太保、建極殿大學士的旌旗』」。
朴營煥眉頭緊皺，腦中思索著王京傳來的消息，「據聞，大明登萊總兵陳洪範再次派遣副將王武緯正在王京（漢城）拜見國主李倧，目的是聯合朝鮮共抗清酋，而李倧始終沒有答覆。此時大明戰船突然出現在濟州島不知是何目的？」
朴營煥看了看一位屬下，沉聲問道：「你看看，這大明戰船是不是來威逼咱們朝鮮國主，要求咱們與其合作，共抗清酋？」
「這個，屬下覺得不像，要是大明有這樣的戰船，可以直接進逼遼東，或者是巡弋王京（漢城）之側，那樣豈不是更好。」
朴營煥聽着下屬的猜測，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眼下對敵那是必敗無疑，對方實力太強，但是對方究竟是什麼目的呢？
李倧時期，朝鮮與明朝之間最棘手的問題還是東江問題。明朝用來牽制后金、聯絡朝鮮的東江鎮開府於朝鮮椵島（皮島），一直被朝鮮視為禍根。
然而李倧繼位時，需要得到明朝冊封而依賴東江平遼總兵毛文龍的協助，所以表面上的關係還算融洽，毛文龍也先後三次上奏明廷，為李倧請封做出很大貢獻，李倧則在冊封前夕的天啟五年（1625年）四月為毛文龍立頌德碑於安州。
不過，李倧政權從一開始就判斷毛文龍沒有牽制后金的實力，只能給朝鮮帶來麻煩，加上毛文龍部下本身也有強買強賣、劫掠朝鮮等不法行為，兩者關係因而很快轉入緊張，丁卯胡亂時，朝鮮抱怨毛文龍不及時來救，毛文龍則認為朝鮮引導后金來攻擊他，雙方的矛盾陡然升級。
此後，李倧囑咐都元帥鄭忠信說：「西路（平安道）之事，非但胡也，毛將終必貽禍我國，其地將領不可不預備以待之。」也就是將后金和毛文龍共同作為朝鮮的防備對象。
毛文龍被袁崇煥殺后，東江鎮雖仍在，但內亂不斷，實力銳減，因此朝鮮和東江鎮的關係相對緩和。劉興治叛亂時，李倧以報大明皇恩為由企圖出兵討伐，卻因劉興治被明朝招撫而中止出兵計劃；後來孔有德、耿仲明叛逃后金，李倧協助東江鎮進行圍追堵截，為此遭到皇太極的責難。
不過李倧始終對東江鎮乃至明朝的援助不抱希望，所以儘管表面上朝鮮和明朝互通音訊、往來密切，實際上兩國間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同盟行動，甚至在丙子胡亂后朝鮮還在清朝的裹挾下參與皮島海戰、攻滅東江鎮。
丙子胡亂后的崇德二、三年，明將陳洪範兩次秘密聯絡朝鮮，要求朝鮮和他一起抗清，第一次李倧雖然冒着清朝問罪的風險而予以回復，但還是委婉拒絕其要求，第二次只派林慶業去請求明朝人不要再來朝鮮，拒絕回信與答禮。
崇德六年（1641年）后，明將王武緯秘密出使朝鮮，要求朝鮮與明朝共同抗清，李倧亦不敢答應，只是一味推脫。當然，李倧並非對明朝恩斷義絕。李倧反正後，每月助餉於東江鎮，此後儘管對東江鎮極其不滿，也從未中斷過對東江鎮的支援接濟，僅在毛文龍生前就為其提供米穀二十六萬八千餘石。
丙子胡亂后，李倧與崔鳴吉合謀派僧侶獨步秘密赴明，傳達朝鮮的苦衷，解釋並不是不願意協助明廷抗清，實在是自身實力太弱，每每受到滿清的要挾也只能忍氣吞聲。
崇德三年（1638年）正月初一，李倧還在宮中設牌位，西向中原哭拜，可見李倧在感情上無疑是傾向於明朝的，只是在制定對明政策時不得不基於實力對比和本國利益出發。
由於李倧的對外國策是以小事大，以弱事強，所以面對衰弱的大明和後起之秀大清是兩不得罪，小心翼翼的侍奉兩國，真正的騎牆之策，不過也的確是無奈之舉。
眼下的濟州水軍節度使朴營煥面對強大的敵人始終舉棋不定，直到對方派人送來了勸降書，他才打定了主意，好漢不吃眼前虧，先降為上，反正他們朝鮮軍隊投降也不是一次二次。
三隻福船大小的朝鮮戰船懸掛朝鮮戰旗小心翼翼的迎上。來人是濟州島水軍節度使朴營煥，目前朝鮮在濟州島駐軍一千人，是萬萬不能與來犯之敵對抗的，好在朝鮮和大明目前依然是同盟關係，雖然這個同盟是若即若離。
登上橫波號戰艦，朴營煥立刻驚詫這戰艦的精良威武，三層火炮甲板，一層指揮甲板，甲板兩側和尾翼分別佈置了數門做工精緻的紅衣大炮，僅僅從外觀就能看出這大炮絕非生鐵鑄造而成，環顧四周朴營煥估計應該有上百門這種大炮，最令人稱奇的是上層甲板的數門火炮下置圓盤，竟然可以一百八十度的旋轉。
指揮甲板上，兩邊整齊站立着數排威武健壯的黑衣軍人，那手中的火銃和雪亮的刺刀也在顯示著這隻軍隊的戰力，朴營煥暗自納悶：「這些人長相雖然是明人神態，但是這支隊伍無疑顛覆了他對大明水師的了解，這還是他熟悉的大明水師嗎，該不是倭人勾結福建鄭氏偷襲濟州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