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半塘風月
這日，蘇州半塘雅藝院中，董小宛開着半扇窗戶，瞧著北方的天際，那裏濃雲密佈，似乎很快就一場暴風雨襲來。
蘇州這個地方由於靠海比較近，尤其是到了梅雨季節的時候，常常會有海風來襲。冷風吹得她扶在窗上的一隻手略微有些寒意，而另一隻手的溫暖，使她有未來有着某種渴望的幻覺，風越來越大，一滴豆子大小的雨點砸在了那隻白皙瘦弱的手上，看來今日他不會來了。
她關上窗，又重新坐在几案前。婢女愛蓮不知去了哪裏，她獨自一人俯身琴弦之上彈了一曲《清平樂》，彈完一曲，她甚覺無聊，便獨自坐到梳妝台前，瞧著鏡中的自己。
沒有人比她更愛自己。她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摁了摁，皮膚緊繃繃的，既嬌嫩又富有彈性，真正吹彈得破一般，然而自己的命運永遠都不可能再自己的手中，即使她是身份自由的妓女也無法擺脫時代的束縛。
如今董小宛在半塘的名頭很大，無論是相貌還是才藝都數一數二。尤其是她還有一手絕佳的烹飪技藝，做的一手好菜，所以來雅藝院的好多恩客，直接點名要吃小宛做的菜肴，當然銀子也要付出很多，小宛看上合適的，也不拒絕陪着吃上幾杯。
最近的事情還真是蠻多，十日前董小宛剛剛參加酒宴歸來，正微帶醉意斜倚在床頭。竟然有個男人直接來到了自己床前，要知道這種情形，老鴇一般不會再讓小宛會客，估計是客人使了很多銀子。
見來了客人，她想掙扎著起身，無奈酒力未散，坐起來都有些搖晃。男人見狀忙勸她不必多禮，讓婢女在小宛床頭擺了個坐凳，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男子自我介紹后，董小宛才知道眼前這個相貌堂堂的男子竟然是復社四公子之一的冒襄。
急忙坐起稱讚說：「早聞『四公子』大名，心中傾佩已久！」臉上不免露出欣喜的神色。
冒襄因為在南京處處受到青楓的壓制，在那次托關係還沒中舉人後，一直是運氣不佳，上次鄭妥娘競價失敗后，原以為這廝被貶官罷職，自己可以在南京繼續靠名聲風流快活，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官升大學士又回來了，這次在媚香樓遇到，自己還是避開為宜，畢竟這傢伙太猛了，好像和他對着乾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此刻來尋董小宛，藉以慰藉一下自己受傷的心靈。
做為復社四公子，冒襄清楚，這個名聲自然是復社諸子相互吹捧起來的，雖然他們幾個都是響噹噹的官二代，但實際這個時代禮教和習俗都要求官員對於自己的後代嚴格要求，所以冒襄、侯方域等實際上沒有多少錢的，只有等到他們中了舉人之後，或者是父親去世了，才會真正的獨立，而享有自己的財政大權。
讓他們去付動輒萬兩的梳攏、贖身、除籍等銀子，他們是萬萬拿不出來的，唯一的方法就是用名氣去免費嫖妓，或者是讓妓女們倒貼。
沒想到蘇州這裏的風塵女子聽到復社四公子的名聲也是大為尊敬，不由得暗自得意。細打量董小宛，素衣淡妝，眉清目爽，果然與一般歡場女子大相徑庭，此時雖醉意朦朧，嬌弱不堪，卻依然思路清晰，談吐不俗，縱談時局，頗有見地。
憐惜伊人酒後神倦，冒辟疆坐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匆匆離去，就是這半個時辰的交談，已使他對董小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隨後幾日，每日必到，都是稍微坐一會兒就禮貌的離去，這樣的欲擒故縱，把董小宛的心牢牢的抓住，這也是做為才子和浪子，冒襄他們一貫使用的伎倆，雖然看似猥瑣，但是卻每每得手。
抬頭望了望天空，終於雨滴落下，冒襄覺得這場苦情戲應該可以一擊必中，以往這種手段屢試不爽，秦淮河的那些個名妓還就吃自己這招，要不來個英雄救美，要不就是苦情一段，或者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冒襄自詡對於這些青樓女子，尤其有些才情的女子更是了解。不過他最近也是很久沒有搞過頭牌了，冒襄家中有妻妾，父親管的又嚴，所以他一般是得到這些頭牌后，得到她們的身子和心，然後玩不過三月，便拋棄而去，美其名曰，助其成長。這些都成為他風流公子的榮譽，讓他在復社諸人中獲得更高的名聲，而對於那些女子就更有吸引力。
雅藝院的門咯吱一下被人推開了，老鴇望着窗外的暴雨一臉愁容，正擔心今天沒有生意，豈料還真有色膽包天之人，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冒襄早就躲在了一旁的茶樓中，見到雨已經下大，這才冒雨進入雅藝院，正好全身淋濕。老鴇一見是冒公子，趕緊吩咐婢女去張羅給冒公子換身衣服。忽然冒襄抬起頭，發現小宛卻笑盈盈地站在門外望着自己，眼中似乎含着淚水。
小宛不知為何，她知道冒襄今天一定會來的，於是自己和自己打了個賭，如果冒襄來，她就把自己的後半生託付給他，要是沒來，說明無緣。
小宛將冒襄迎進了屋，奉上茶，牽着他的手說：「此番公子冒雨前來，妾身欣喜不已，看來與公子定有宿緣，萬望公子不棄！」隨即她吩咐婢女具辦酒菜，與辟疆在閨房內對飲。二人越談越歡，小宛既然認定了冒襄，不免問及梳攏和贖身除籍之事。
「冒郎，這梳攏除籍之事還要放在心上，雖然妾是自由之身，可是畢竟屬於賤籍。如今妾身在半塘名氣甚大，恐怕老鴇不會輕易同意妾梳攏除籍。聽說現在朝廷除籍銀子很多，估計需要一萬兩吧！」小宛瞪大了眼睛含情脈脈的看着冒襄。
「這個倒是難事，不過我們可以徐徐圖之，此行我還需到南京參加鄉試后再回家鄉，這樣我們約好，一等鄉試結束，我就馬上返回蘇州為你贖身除籍，再相伴回到如皋，如何？」冒襄稍加思索便答道，他輕輕的撫摸著小宛的秀髮，小宛也是緊緊的握着他的手。小宛知道這冒襄的確是她可以信賴的人，冒襄當然也明白，只要再過三五日，自己就可以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