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復社四公子（一）
候方域跟隨李香君參觀了媚香樓，二人在賞景觀色之間不覺又多了些親近，於是侯方域提議看看姑娘的閨房，香君自然是應允。
一走入李香君的房間，頓時清香撲鼻，只見室內書畫古玩陳設有致，別有一番清新氣息，與一般青樓女子閨房迥異。
李香君嬌笑盈盈地請侯方域落了座，立即有婢女小翠送來清茶果品。此時候方域正被前方牆上掛着的一幅大型山水圖吸引，這是一幅「寒江曉泛圖」，寒雪瀰漫的清江之上，一葉孤舟盪於江心，天蒼蒼，水茫茫，人寥寥，好一種悠遠淡泊的意境，畫上還題有一首詩：「瑟瑟西風凈遠天，江山如畫鏡中懸。不知何處煙波叟，日出呼兒泛釣船。」
畫上沒有落款，料非出自名家之手，但此種意境卻是寂寥深遠。侯方域端起茶碗緩緩問道：「香君姑娘，不知此畫是何人大作？」
李香君見他對畫如此關注，略帶羞澀地說：「是小女子塗鴉之作，不足為道。」
「是你所作？」侯方域簡直不敢相信，這麼一個姣小稚嫩的青樓女子，竟然作出這般神韻的詩畫，真令人刮目相看。
從這幅畫開始，兩人越談越投機，彼此竟引以為知己。雖然兩人相談甚歡，但侯方域給她的感覺與那人始終不同。
侯方域給她一種純真的書生才子氣息，那人給她的感覺卻是很怪，不僅有書生意氣，更有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符合的成熟感覺。其實侯方域和青楓都是生於萬曆四十六年（1618），這也難怪李香君會有一種錯覺。
李麗貞年長香君八歲，也就是二十四歲，正是成熟年紀，李麗貞和陳貞慧年紀相差雖大，但兩人也是多年故交，所以她對復社眾人也是極度崇拜，招待自然都是最好的，一群姑娘圍着幾位公子。媚香樓之事交由蘇崑生幫忙應付下，做為各位的老朋友，蘇崑生自然欣然接受。
秦淮河畔，把酒言歡，復社眾人不免將話題又轉到了當局時政之事。
陳貞慧做為四公子之中年齡最大者，對於時局不免有些嘆氣，他抿了一口香茗，緩緩打開手中的文扇：「諸位，眼下朝廷也是沒有辦法，韃子從去年入侵京畿、山東諸地，一路燒殺劫掠，百姓塗炭。」
冒襄敲了敲手中的文扇，表情異常凝重，他語氣有些哽咽，頗有為國憂傷之意：「清軍已經攻下了濟南，德王朱由樞、奉國將軍朱恩賞等都城破被俘，真乃是我大明之恥。」
方以智顯然有些激動，他猛地一拍桌子，憤怒的站起：「楊嗣昌誤國，若不是他以為德州是清軍南下必經之地，傳檄山東巡撫顏繼祖率重兵扼守，何至於濟南空虛，藩王被俘。」
楊文聰拍了拍方以智的肩膀，安慰道：「密之兄莫要激動，皇上已經調三邊總督洪承疇和陝西巡撫孫傳庭率軍北上入衛京師。以洪、孫二位大人的能力，清軍自然要倉皇北逃。」
方以智揉了揉腦袋，搖了搖頭道：「咱們明軍對付流寇自然是犀利之器物，但是看見韃子就惶惶不可終日，一個比一個能跑。若是九邊眾將士同仇敵愾，何至於韃子能夠流竄到山東各地。」
冒襄昂起了頭，不屑的辯解道：「密之兄這話未免有些氣餒，韃子不過是蠻夷之族，人不過百萬，且處於苦寒之地，那什麼與我大明抗爭，朝廷眼下不過是內患未除，故而無暇顧及韃子而已，待到流寇剿滅，只需揮師北上，韃子自然是望風而拜。」
李麗貞看着眾人激動，起身給眾人續滿杯中茶水，輕聲說道：「聽說朝廷打了一個大勝仗，大同總兵王朴斬殺韃子九千多人，將韃子的人頭用石灰腌制，送到京師被壘成了一座小山，聽他們說叫什麼『京觀』。」
京，謂高丘也；觀，闕型也。古人殺賊，戰捷陳屍，必築京觀，以為藏屍之地。後來戰勝一方為了炫耀武功，常常割其首級，以築京觀。自從明清交戰，大明將士被做為京觀的次數越來越多，而明軍每次殺得韃子最多也就是以十位來計，想要築成京觀遠遠不夠。
幾人同時喝彩道：「正是『京觀』，唯有如此可以揚我大明國威。」
…………。
復社諸人正談到高潮之處，忽聞一個小廝跑來報道：「前面有人指名要見香君姑娘，無論如何推阻，對方始終不願離去。」李麗貞無奈，只得向各位公子道歉，暫去處理此事。
李岩也是風流瀟灑之人，三十多歲的男人是正有魅力的時刻，一身儒衫挺直闊綽，右手一把摺扇，左手提着一隻熏香禮盒，微微施禮道：「為何不見我二人，難道是店大欺客。剛才我們還在外面聽到香君姑娘唱的《琵琶記》，現在竟然告之姑娘出去了，莫非我等好騙不成。」
一個嬌美的聲音傳來：「兩位公子這是哪裏話啊，香君姑娘前幾日受了風寒，今日方有些好轉，所以稍微吟唱了幾句，便又睡下了。」李麗貞說起謊話，那是眼不眨心不跳。
青楓和李岩如今耳力何等驚人，他們早就知道香君的屋裏有人，兩人止不住的笑出聲來。李岩乾咳兩聲說道：「媽媽這是騙我二人啊，剛剛我們可是聽到樓上香君姑娘的房中有男人的聲音。」
當面挑破李麗貞的謊話，李麗貞不免一頭黑線，支支吾吾的說道：「好吧，那我就不瞞二位，香君姑娘的房中正是大名鼎鼎復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侯公子，今日真是不便，要不二位找其他姑娘，我們媚香樓除了香君，個個都是美女，體貼溫柔！」
青楓搖搖頭說道：「無妨，我們在這裏等一會兒。」說完，竟然找了一個凳子坐下。
蘇崑生實在看不下去了，插嘴說道：「兩位實在無禮，李媽媽已經說了，香君不便接見，你們為何還要再見，實話告訴你們，今日媚香樓復社四公子齊聚與此，所有的外客一律不見。」
李岩脾氣有點火大，高聲說道：「那四個一無是處的風流客都能夠接見，竟然不見我們公子，看來你們真是眼瞎。」對於這些青樓之人，李岩和文忠他們向來說話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