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觀魚

春去夏來，這日深夜，外面狂風大作，卓家院中那棵六百年的秋紋梧桐樹，即使是水缸粗的樹榦也被吹得左右搖晃。青楓信手拿起一本講解禮法的書，坐在油燈前胡亂的翻了幾頁，便扔在了一旁。整個世界沉寂在漆黑的夜色中，暴雨嘩嘩的傾盆而下，黑暗的空中不時閃爍著電光，雷聲轟隆隆的伴隨着電光席捲而來，聲音異常沉悶，彷彿在發泄著對什麼的不滿。

青楓閉上眼睛，盤膝而坐。心裏不禁發起了牢騷，長嘆一口氣：「老天，真是不長眼啊，幹什麼要下這麼大的雨啊，還雷電交加，明月姐姐不知道還來不來啊!」正當青楓胡思亂想之際，突然一道神識傳來，並且攜帶着一些信息，衝進了他的腦海中，「小賴皮，快點開門啊，姐姐正向你那裏去。」

明月姐姐來了，青楓高興地躥下了床，這可是超級大美女第一次光顧自己的小屋，他趕緊把門打開。不過他的腦中又是一些問題，「明月姐姐的聲音怎麼這麼急促，像是被什麼東西在後面追趕一樣，難道姐姐遇見了什麼壞人或者是邪惡的修行者。」各種想法，飛快的在腦海中交替出現。

外面的閃電一道比一道的亮，整個山村在電光之中，暴雨之下，顯得如此的渺小，就如同汪洋大海中一艘破舊的戰船隨波搖曳，電閃之中，無數的電蛇從黑色的夜空中刺下，雷聲異常的響，由後山直滾而來，就像一輛巨大的戰車要碾碎一切阻擋它前行的物體。石橋方位傳來了一聲巨雷的炸響，緊接着是石橋被雷電擊垮的聲音傳入耳中，青楓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寒意，明月姐姐，明月姐姐不會出事吧，如今可真是當做親姐一樣關心。外面的電閃雷鳴並沒有因為擊垮石橋而停止，而是朝着青楓的方向捲來。

一股熟悉的茉莉香味湧進了青楓的小屋，一道白影在大門一閃，然後直接竄進了青楓小屋。正是自己擔心的姐姐明月。明月此刻一身白裙濕漉漉的貼在她美麗的肌膚上，一頭雲鬟綠鬢也凌亂不堪，青絲一縷縷的攪在了一起。明月臉色蒼白，急促的走到青楓身邊道：「快抱住我。」說完一頭扎進了青楓的懷裏。

「抱她，這個要求自己當然願意，可是這轉變也太大了吧，自己現在還真就是把她當做姐姐，絕沒有其他想法。」不過，想歸想，做歸做。青楓一把緊緊地抱住了她，把明月潮濕冰涼的身體擁在懷中，只是抱着，他可不敢有其他的想法，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狂吼：「把她摟緊，摟緊。」屋外的閃電盤旋在低空，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傾瀉而下，雷聲也圍着小屋不停地吼叫，雷和電的目標就在青楓的小屋內，它們如同一條餓狼，不吃到自己的肥肉，絕對的不肯離去。

青楓明顯感到明月的身體在瑟瑟發抖，於是便摟的更緊了，他想用自己的身體來溫暖她，更想多給她一些安慰，雖然只是個弟弟，但他內心卻是成熟的，他彷彿知道明月遇到了什麼問題，輕聲安慰道：「姐姐別怕，有弟弟在呢，天塌下來，弟弟先頂着。」

明月微微的嗯了一聲，然後彼此靜靜地擁抱着。外面的雷聲持續了十幾分鐘，終於等的不耐煩了，閃電集中了它所有的能量，一擁而下，天塌地瀉般的巨響落在了青楓院中，那棵六百年的秋紋梧桐樹成了倒霉蛋，變成了雷電發泄的工具。巨響過後，梧桐樹被劈成了兩半，接着是一團天火從夜空中落下，片刻梧桐樹就化為了灰燼。

天地沉寂，屋外只有嗚咽的風聲和嘩啦啦的雨聲，青楓的家人都呆在各自屋中，誰都不願現在收拾院子。青楓的心情十分複雜，他緊緊地摟着明月，他突然發現自己愛着這個姐姐，那種愛是那麼的純真，沒有絲毫的雜念，這種愛是親人般的依戀。不知為何，他就是感覺和她曾經有過某種關係，伴隨着一種難以琢磨的愛意，那是一種可以為之付出生命的愛戀之意，一種可以包含對方一切的愛意。明月心情何嘗也不是如此呢，只是難以說出。

屋中，被青楓緊緊抱着的明月抬起了頭，輕輕地推開了他。明月雙頰微紅，手掐法訣，默念咒語，衣袖輕拂，瞬間一襲白裙便幹了，又變成了那個光彩照人，風華絕代的明月。她微微的向青楓行了一禮，柔柔的說道：「小賴皮，多謝你救了姐姐一命，只是不知該如何表達謝意。」說着玉手朝天一指，對天起誓道：「日後弟弟如遇到什麼困難，明月一定會捨命相助」。

青楓聽此，趕緊拉住了明月的手，：「姐姐，難道這不該是弟弟我份內之事嗎？」

明月拿出了一些黃豆大小的透明石頭，大約二三十粒，放在桌上，輕聲說道：「這些石頭來自姐姐出生的地方，襄陽南漳縣歷山（楚山），應該對你以後會有些幫助。」說完轉身不見。

幾分鐘后，明月返回了屋中，看了看還在發愣的青楓。伸出手，兩顆白色中間泛著點點青綠的菱形寶石呈現出來。接着明月用牙齒咬破了手指，將一滴殷紅的鮮血滴在了其中一顆寶石上，玉手輕拂寶石，這滴血竟然滲進了寶石的內部，在寶石中心形成了一團紅紅的血霧，逐漸的幻化為一個飄動的人形，青楓拿着這顆寶石仔細的端詳，發現這個人影正是明月一般，明月讓青楓在另一顆寶石也滴了一滴血，瞬間如法炮製出青楓的一個人形。

明月把有自己人形那顆寶石給了青楓，而把有青楓人形的寶石，自己收藏了起來。明月喃喃的說道：「小賴皮，這兩顆寶石就是石拱橋上的那兩顆靈石，這幾年來姐姐也基本上把這些靈氣快用完了。那點點青綠色的斑點就是殘存的絲絲靈氣，現在石橋已經塌了，姐姐身份憑你的聰明，以後你會知道的，姐姐已不能再呆在這裏了，姐姐要走了。」說到這裏，明月的聲音開始有些哽咽，她的眼圈開始通紅，淚水在眼眶中閃動。

青楓不解的拉着明月衣袖叫道：「姐姐，這是為什麼呢？」

明月緩緩地抬起手繼續說道：「聚散終須天註定，姐姐在此會影響到你的，現在姐姐用這兩塊靈石做了兩個命魂石，把你我的影像印記輸入其中，當玉石人形消失之時，人生命亦就終止了，只要你我還在人世間，弟弟，我們會再相見的。姐姐會把你的玉石貼身掛於胸前，永遠記住你的，我的小賴皮。」說完又擰了一下青楓的鼻子。

青楓不禁淚眼朦朧，他捨不得明月離去，這種日子真的很安逸，很單純，他很享受這種日子，但是姐姐既然要走肯定是有她的理由，他低聲說道：「姐姐，如果可以一定要來看我」。

「哦，小賴皮，有一件事情告訴你，這個神識斷不可輕用，外面世界兇險無比，萬一被心懷叵測之人所知，恐怕會壞了生命，而且這神識在野外還可以，如果到了大城比如襄陽重鎮就會受到一定壓制，恐怕連一半都不到，如果到了南北兩京恐怕連一層都不到。」明月語重心長的緩緩說道。

「這個怎麼可能，還有限制，我還想着利用神識搞點什麼呢，比如考試作弊、打探秘密，只是野外用，我用在誰身上呢？難道和妖怪鬼魂交流。」心中這麼想，還是拉着明月的衣服說道：「那，姐姐這個為什麼呢？」

「大城之內人口眾多，每人一點信仰，信仰之力自然強大；而且大城建立之時都是高人選址，結合了天時地利，風水地脈格局對妖邪神怪壓制很大，另一個就是國脈和國運與龍脈一體，無處不在，無處不合，如同一張大網罩在整個大地。尤其是南北兩京，護佑國脈不僅有大明子民，還有一些神秘力量。所以這人鬼神只要五行之物皆受到壓制。」白衣一拂，青楓立馬感覺一陣無形壓力。

「還有一事，務必記住，羅溪村不可久居，一旦這溪中出現死魚、死蝦，十年內必須遠離此處，切記切記。」嚴肅而認真的眼神，一時間竟然不容再問。

就這樣，青楓趴在明月的懷中睡著了。次日，青楓醒來，姐姐已經不見，看見自己手上的那顆命魂石，其中一道美麗的影子在翩翩飛舞，他知道這一切不是夢，明月已經走了，在他睡着時候悄悄地走了，此生不知何時再能見到姐姐。

在明月離開的日子裏，青楓每晚都會在夢中夢見她，一些是過去美好的回憶，讓甜蜜夢鄉中的他久久不願醒來；另一些是恐怖異常的奇怪情景，讓他從惡夢中驚醒；還有一些是對明月的思念，醒來后淚水已經打濕了被角。

穿越到了這個世界，他一直很奇怪，好多事情都在顛覆他的看法，鬼神自不必說，還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推動自己的命運，前生這種奇怪的事情好像從未見過，這次可好，一件又一件，身不由己。正所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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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一年時間，青楓在司馬老師的建議下參加了大明的科舉，並且通過了童試的所有考試，且縣考，府考，院考三次末場，均為案首，實現了真正的「小三元」，成為荊襄地區自明開國以來唯一一位連中三元的生員，成了生員那就有了地位，秀才雖然不是老爺，但很是受人尊敬，當然這小三元也是意料之中，青楓現在已經過目不忘，而童試考試內容全是死的，只要將四書五經等儒家典籍全部背下，必然是第一名。

思念依舊，歲月匆匆，終於可以稍作休息，重溫少年時光，這段日子倒是逍遙快活，遊山玩水之餘和司馬老先生來首琴簫合奏。自從習的《清靜經》，神識獲得提高，學習能力進步神速。短短几年，古琴造詣就達到了二十四境的第八境「逸」，這也是跨入上品琴師的標誌。作為一名老牌琴師，司馬星也只是到了第六境「情」。

司馬星把青楓簡直當成了一個奇迹，這二十四境下八個境界只要勤加練習都是可以達到的，到了中八境界就需要一定的修養和見解了，至於上八境界沒有一定的人生閱歷和感悟，斷難達到。對於上八境界「和、靜、清、遠、古、情、恬、逸」，達到巔峰的「和」，他司馬星自覺此生無望，因為進入上八境界后，每一步提升都需要機緣。達到「和」的琴師也只有樂神「師延」，其後又有師涓、師襄、師曠和伯牙。而後大聖人孔子三十歲即突破「靜」的境界，一直到年近古稀，其中庸之道大成才達到「和」之境。此後再無人達到「和」之境。

戰國末年燕人高漸離擊築，雙目熏瞎，到達「靜」之境；魏末竹林七賢之一嵇康行刑之日，一曲《廣陵散》達到「靜」之境；司馬相如《鳳求凰》，卓文君欣然從之，到達「清」之境；漢末琴家蔡邕、蔡琰父女經歷人生的大起大落，悲歡離合方到達「清」之境。

他司馬星此生只有這一愛好，為此小時候經常被父親批評玩物喪志。直到那一年，萬曆十年（1582年）父親去世，后被明神宗抄家，五個哥哥或被殺或被流放，家庭的巨變讓他心如死灰。然而父親作為大明的忠臣，臨死之際，仍然囑託子女一定要為國做事，心繫國家，心繫百姓。就在那一年，他達到了琴師的上八境「逸」。

做為家中最小的兒子，父親告訴了他一個驚天秘密，囑託自己的事情只有一件，這也是他最後倖存這一脈所唯一必須堅持之事。心灰意冷他隻身去了蘇州太湖邊，改名為司馬星，浪跡於青樓樂坊之中，他感覺與這些秦樓楚館中的伶人可謂是同命相憐，傾其所學教授伶人音樂，這種生活讓他不知不覺中達到了「恬」之境。

明熹宗天啟二年（1622年）皇帝為他父親恢復了名譽，這才讓他想起了父親的囑託，為了這個使命，他來到襄陽羅溪村這個小山溝中，可惜事情總是朝着不好的方向發展，雖然在這裏他的音樂境界更上一步，達到「情」之境，然而父親囑託的事情已經不能完成。

來了這裏數年，他始終沒有找到那個關鍵的地方「龍膽穴」，所以只能靜觀其變。上月某天，溪邊浮上來幾片手掌大的鯉魚魚鱗，隔了數日又有鱗片浮出，並且隔三差五的有無眼死魚浮出。他已經感覺不妙，其所有的問題隱隱的指向了那具丟失的女屍。可是知道，不代表能夠解決，父親留下來的方法，必須要找到龍膽穴才行。自覺事情已經不可為之，司馬星已經準備離去。

臨別之日對青楓道：「老朽準備繼續雲遊四方，一生觀人無數，獨對你看不透，子非池中之魚，不可把自己拘泥於這種小地方，現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好男兒當志在四方，報效國家，鄉試時間也快到了，前往武昌府宜早去。

青楓戶籍屬於襄陽，當屬於湖廣承宣布政使司，下轄16個府（武昌府、漢陽府、黃州府、承天府、辰州府、德安府、岳州府、荊州府、襄陽府、寶慶府、鄖陽府、長沙府、常德府、衡州府、永州府、寶慶府），省府治所武昌，其鄉試應該在武昌參加。

告別父母，青楓把那顆命魂石放在了娘給他做的香包中，隨身戴在胸前，獨自前往那個他熟悉而又充滿了爾虞我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