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我一定要嫁到紫華

第440章 我一定要嫁到紫華

「城市到處都是柏油路,到處都是路燈霓虹燈,公園、舞廳、電影院、溜冰場要啥有啥,在這裏天天都能穿上乾淨衣服,身上連灰塵也沾不上,而且啥東西都能買到,見過的沒見過的,只要有錢就什麼都能買。」林小依說,「我就喜歡紫華。」

林小依說這些話語時眉飛色舞,一種簡單的快樂從她姣好的容貌里流露出來了。單純,直爽。

「你別幻想了,小心哪天你爸把你給賣了,換來錢給你弟蓋房子。」張琰故意拿她開玩笑。

「張師,你說得沒錯!是這樣,我爸就是這樣想的。他想先讓我趁年輕掙些錢,結婚時再撬一筆彩禮把我推出家門,然後再用這些錢給我弟蓋房子。」林小依臉眉間的喜悅漸漸消失了,臉上浮上了淡淡的憂傷。

「7排一」的織機在哐哐哐哐響個不停,一排排綜條和扣條極速地狂舞著,成千上萬條經紗和緯紗在機器的作用下快速交織著。此刻,林小依的心裏突然跟成千上萬條紗線一樣交織著,揪扯著,又似千千萬萬個結,梳理不出個頭緒來。

「我一定要嫁到紫華,哪怕那個人缺胳膊少腿,我也願意。反正,我不會回到那個窮山僻壤,我跟丁常勝不一樣,他是男孩,他對他的家別無選擇,而我是女孩,我有機會選擇另一個家。」林小依朝看了看車間里織布機前的女工說,「你瞧!她們跟我幹得是一樣的活,她們也沒都沒上完中學,跟我有什麼區別?可是,她們一出生就在平原地帶,生活條件多好啊!老天爺憑什麼讓我要吃那麼多的苦,上個學都得翻山越嶺?」

這時,7—2織機突然嘎然而止,自動停了下來,故障報警燈又亮了起來。哪台機器一旦停下來,就如同嗷嗷待哺的嬰兒哭着要吃奶一樣,讓母親的內心敏感而不安,無論年輕的母親當時正在做什麼,想什麼,說什麼,只要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她就不得不迅速、立刻、趕緊地轉身朝着這個小生命跑去。

林小依也一樣,趕緊轉身朝着7—2織機大步走去。

這是一個不同於其他織機,張琰剛到甲班后,要不是因為他鑽在7-2織機下面換了兩個小時的連桿,怎麼會被剋扣40塊錢工資?要不是因為這40塊錢,他怎麼會跟工長吵架?這台破機器註定就是他生命的一個不祥之物。

這次7-2織機只是普通的斷紗的報警,機器並沒有出故障。

林小依踮起腳,跟小天鵝一樣微微側着身子,從紗筒架上取空筒,然後一邊捻著線頭一邊將飽滿豐碩的新紗筒換上。當她轉過身時,穿着灰不溜秋的工服的張琰拎着工具袋已經離開了,他單薄的身影就像一個沿街乞討的流浪漢,低着頭無精打采地走着,灰溜溜地走着。

她的心裏突然有種莫名的酸楚,她想起了張琰在勞資工作會上,為了她的績效工資跟勞資員王莉理論的往事,想起了他鑽在7-2織機下滿頭大汗換連桿時的情形……在所有的正式工和幹部中,除了張琰,其他人都不會正眼看她們這些擋車工,她們像似有傳染病或者某種瘟疫,哪怕是看她們一眼都會被傳染。

春風吹拂著紫華大地,經過漫長冬天的蟄伏,世間萬物蠢蠢欲動,大地吐露著大自然的芬芳,樹木、花草地還有夾雜在牆角縫隙里的野草也都探出腦袋,在微風裏傲立着,攢動着。

植物無時無刻不再生長著,短短几天之後,紫華街道街道樹上那層淡淡的綠色,已經一點點舒展開來了,陽光從這些綠色當中照射下來,在柏油馬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陣風吹過,地上的斑斑點點就調皮地跳動起不,顯現著靈動與活力。

離春季自學考試只剩一個月時間了,這時,張琰已經看完了所有的課本,桌子上的一撂筆記有幾拃厚。貼在宿舍牆壁上的時間表一天天被他劃掉,他就跟一個運動員一樣,每劃掉一行表格,離終點就近了一步。

終點就在前方,他就要衝刺了。

為了節約時間,從過完年後,他再也沒有做飯,煤油爐和案板靜靜地躺在宿舍門口那個白森森的床上,上面落滿了薄薄的灰塵。自從吳波浪離職后,他的床鋪也裸露著白森森的床板,有時,張琰晚上回到宿舍一開燈,那兩張白森森的床板還有點嚇人,像兩具白森森的白骨讓人毛骨悚然。

每到午飯和晚飯時,昏暗潮濕的樓道里已經很少能看見煤油爐里發出的鬼火,幾乎也聞不到炒菜的味道了。在時間的荒蕪里,跟張琰一起進廠的年輕的幹部們也都不再有當初的熱情,儘管他們依舊會穿着便裝,依舊會以這種方式區別着他們與工人的身份,但是在一個個熄滅的鬼火背後,熄滅的怎麼就不是他們對工作的理想和熱情?

每個月200多塊錢的工資讓張琰的生活捉襟見肘。灰不溜秋的工服讓張琰一直就這麼灰不溜秋地生活着,灰不溜秋的工服也一直蒙蔽着他越來越強烈的自尊心。他的所思所想,他的憂鬱悲傷,還有他那顆極度渴望成功的內心,都被灰不溜秋的工服嚴嚴實實地包裹着,他就像一棵生長在石頭夾縫裏無人問津的小草,有它不多,沒它不少。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除了極個別的人誰也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誰。

在工廠的工作越來越乏味,一天天臨近的自考或多或少給張琰增添了一絲希望,也讓他的生活變得充實。

浩達棉紡織廠在紫華市素有「文化沙漠」之稱的鐵路以北,而自考輔導學校卻在南郊文化區,這天又輪到張琰上大夜班了,要等到晚上12點才進車間。吃完晚飯後,他趕緊回到宿舍,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推著吳波浪留下的那輛笨重的老式自行車,朝廠外走去。

春夏之交時的夜色要比冬天降臨的晚一些,正值黃昏時分,街道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下沉的夕陽在天邊留下了一抹淡紅色,餘暉將整座城市渲染得絢麗多姿,給高低錯落的一座座建築物鑲嵌了一道道金邊,就像油畫畫家剛剛塗上去的一道道粗粗細細線條。城市是一位溫和的老人,她正敞開寬闊的胸膛接納著生活在這裏的每一個人。

張琰每周都要要穿過大半個城區去聽課,參加自學考試的都是成年人,相當一部分人都沒有脫產學習,輔導班把時間安排在雙休日和下班之後,也是基於這樣的原因。

吳波浪騎過的那輛自行車此刻正在城市裏穿梭著,嘈雜的人群,歡快的鳥鳴,還有公交車重重的剎車聲混和在一起,奏響了城市的交響曲。傍晚的春風輕拂著張琰的面頰,學校的距離正在車輪下一點點縮短,他就跟兒時和唐城一起去雲遊集市場時一樣的渾身舒暢。

就算田小傑為難他,就算工長排擠他,就浩達的每一個人都厭惡他,不接納他,但此刻,張琰覺得紫華卻包容著生活在這裏的每一個人,就跟周王村那片厚重地大地一樣,永遠都會默默地包容着他。

風,吹着。

路,在腳下縮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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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歸來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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