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來到甲班

第405章 來到甲班

張琰成了甲班的休機工。

早班、中班、小夜班、大夜班各上兩天後休兩天,如此循環……在打工妹扎堆的運轉班裏,張琰一到甲班就吸引了大家的眼球,異樣的目光沾了他一身,大家都知道,從常日班被貶到運轉班,向來是浩達收拾人的一種方式,張琰覺得自己像被衙門發配充軍的犯人,沒臉見人。

永無休止的機器把張琰的自尊心粉碎、揉爛,拋灑在隆隆作響的噪音里。他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的腦袋居然會這麼沉,像灌滿了鉛,在冰冷的咆哮著的機器當中,他多想抬起高昂的腦袋,但他渾身無力,腦袋死死地壓在雙肩上。

張琰進甲班當天,甲班工長尚選民就給他安排工作,讓他當修理工。在工長辦公室里尚選民說了些運轉班的勞動紀律和對修理工的考核,說要保持車間的故事燈亮得越少越好。尚選民說話時不停地揮動着手臂,在棉紡織廠里用肢體語言和扯著嗓門大喊,大家早都習以為常。

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灘魚蝦戲。

同樣是織布機壞了,同樣還是張琰,但是一切卻都有了雲泥之別。

以前運轉班機器壞了,工長得陪着笑臉找到機修班好話說盡,才能跟請神一樣,請出那麼一兩個修機工出來,修機工是個旱澇保收的活,多修一台機器和少修一台機器收入並無差別。而工長則不同,工長身上背着整個班組的產量和質量指標,機器壞了導致產量完不成或者織出次品,將直接影響運轉班班組的業績。

現在不一樣了,工長可以對張琰指指點點,隨意呵斥。

尚選民是甲、乙、丙、丁四個運轉班組裏唯一一個畢業於中專學校的工長,其他三個班的工長以前上得都是技校,不光是浩達技校還有廠外的技校。

相對於傳統的1515型老式織布機而言,這些進口的DELTA噴氣織布機要先進一些,每台機器上都有一個故障燈,機器壞了,擋車工就會摁下故障燈。尚選民和張琰都是中專生,也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起初,他給張琰說話倒還客氣,但沒過幾天,見車間里的機器故障燈一個個亮起,他的臉色就越來越沉。

故障燈直接關乎織布的產量和布品質量,每一個工長甚至車間主任,一看到故障燈,心情就會一點點變得糟糕。在車間里,外界的事情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心情,從來不是取決于晴天雨天,而是取決於這些故障燈是亮還是滅。

故障燈大面積亮了,尚選民對張琰說話也就不客氣了。

這天晚上甲班輪到了小夜班。一盞盞故障燈不停地發送著維修的指令,每個運轉班裏只有一名修機工,張琰穿梭在機器之間跟急救員一樣到處搶險。

修機器用不上太多的技術,是個體力活,維修就是換零件。織布機下方有一個傳動軸,這是機器的重要動力傳輸零件,織布機天天24小時連軸轉,傳動軸上的連桿也就經常壞。

換連桿時先要關掉設備,然後,人得仰面躺在地上鑽進機器下面,用各種板子和工具把不同型號的螺絲一個個卸下,取下壞軸換上新軸再把螺絲擰好。一打開設備,積攢在機器下的花毛就會撲面而來。

機修班除了維修重大故障外,日常工作是保養織布機,他們早都學會了偷奸耍滑的竅門,每天一大早,他們就拎着工具袋戴上口罩和白帽子,用吹氣管沖着機器亂吹一陣,搞得整個車間里烏煙瘴氣,可憐的女工就像是在騰雲駕霧,穿梭在織布機之間。他們胡亂吹上這麼一通,就能營造出烏煙瘴氣的效果,等車間主任查完車間后機修班也就收工了,然後回到機修班裏閑諞,說些男男女女的段子。

除了癱瘓得動不了了機器,其它維修的活全都甩給了各個運轉班。

張琰在機修班沒有學到東西,到了甲班,一遇到機器故障就滿頭霧水。這天,7—1號這台織布機的連桿又斷了,張琰趕緊切斷機器電源,脊背貼着地面,平躺着一寸寸鑽進傳動軸下。

在噴織車間里每個擋車工要看8台織布機,這8台織布機是面對面排列的,第一個女工看的是1排1—4和2排1—4這8台機器,第二個女工看的是1排5—8和2排5—8這8台機器,依次類推。許多女工連工友的名字都記不住,稱呼時索性直接叫他們機器的編號。比如,某個擋車工看的是5排第一組機器,也就是看5排1—4和6排1—4這8台機器,大家就叫她「5排一」,如果看管的是5排第二組機器,她的名字就變成了「5排二」。

每根傳動軸兩端都有四根連桿,分別控制着織布機上面的四個織布零件,控制着四組經線,只要有一個連桿壞了,這組經線將無法送進織機里,織出來的布自然就成了次品。

織布機下面積著厚厚一層花毛,張琰剛一鑽進去就被迷糊了眼睛,他趕緊貼着地面爬了出來,一邊「呸呸呸」地吐著,一邊撩起衣角擦拭着眼睛。

「給你這個……」這時,一個身材纖細的擋車工走到跟前,將一塊白手絹遞到他跟前。

在棉紡織廠里,每個擋車工白圍裙胸前的口袋裏都會有兩樣東西,一個是鑷子一樣的小剪刀,一個是手絹。

棉紡織廠對溫度和濕度有着嚴格的要求,因為各個生產工藝的不同,各個生產車間的溫度和濕度也不同,她們一年四季都穿的是夏天的衣服。噴織車間的溫度是25度,濕度60%,花毛很容易粘到臉上,因而,每個擋車工都會帶一塊手絹,下班時,她們會用它擦掉臉上和眉毛上的花毛。

在轟隆隆的車間里,一台台機器地瘋狂地運動着、咆哮著、怒吼著。這個女工的聲音很小,張琰還沒聽明白就被淹沒在噪音里了。

女工臉色白皙,眉目清秀,眼睛裏蕩漾著一汪清澈的湖水。白手絹就伸在他眼前。

「謝謝!」張琰接過手絹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手絹上立刻留下一道黑黑的印痕,那是連桿上帶油的花毛。

張琰有些不好意思,沖着她抱歉地笑了笑說:「我等會幫你洗洗吧。太髒了。」

女工輕輕笑了笑,從他手裏接過手絹。

溫度和濕度彌撒在車間的空氣里,整個車間有點像蒸籠,讓人喘不過氣來。張琰接連用胳膊抹著額頭的汗水,然後把手掌當作扇子,沖着臉扇着涼風。

機器依舊在咆哮著……

見他用手扇着涼風,她抿嘴而笑。

「你叫什麼名字?來廠里幾年了?」張琰問。

「林小依。一年多。」她說。

「你也算是個新工啊?」張琰說。

「啥新工啊?三個月以內的才是新工,我都是老工了。」林小依說。

「聽你的口音,你是陸風人?」張琰問。

這時,一台機器突然停下來,她沒有回答他,趕緊朝着那台機器跑去,就像一隻輕快的燕子。

她一走去到那枱布機前就趕緊伸手,跟地理老師在課堂上撥弄地球儀一樣,動作麻利地撥弄著紗筒尋找線頭,然後,一把摁住轉動起來的紗筒抽出一根紗線,接在織布機上,從胸前口袋掏出小剪刀將接頭剪斷,利索地摁下織布機啟動按鈕。

忙完這些后她就折射返回到張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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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歸來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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