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怒燒畢業證
張欣然爸爸想說什麼,但一氣,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又咳嗽了幾聲。
張欣然媽媽問:「你的意思是……這就沒戲了?」
「嗨!我看那小夥子從小就怕他媽,被他媽這麼一叨叨,就再也不說話了。」媒婆又呷了口茶說,「我給他媽說,咱閨女比他兒子學歷還高呢,有兩個學歷呢……可那女人也忒狠毒了,居然說咱閨女要是有那本事,還能找不到工作?我都要走了,她還說,現在這社會,學歷還頂屁用!滿大街都是辦假證的,不知她從哪裏弄些破紙當學歷……」
「他們不願意也就算了,還詆毀我家欣欣……真是氣死我了。你說,這些話要是傳出去了,還以為我們上了個什麼假冒學校……他們都是什麼人煙嘛……」張欣然媽媽氣得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她看見媒婆茶缸里已沒了水,也顧不上添。
「那……小夥子他爸就沒說啥?」張欣然媽媽問。
「他爸?嗨!他能跟咱家老張比?……還有水沒,倒點水。」媒婆把茶缸伸到張欣然媽媽跟前說。
她給她添了些開水。
媒婆繼續說:「小夥子的爸倒也在場,他嘴裏跟噙了個驢球一樣,光聽,不說。他家哪裏還有他說話的份兒?他就是個怕婆娘!不過,他倒是個老實人,靠種地和給人打短工掙點錢,然後就如數上繳給婆娘,家裏所有的事都是那個婆娘定的……這事沒成也好,要是成了,麻煩事還多著哩……彩禮肯定是那個婆娘給的,那時候還不都是她說了算?」
媒婆說了個痛快,這下就「吸嗞吸嗞」喝起水來。房間里變得沉默。
「也沒事,這個慫娃沒這福氣,是他命里福淺,說明欣,欣……欣什麼來着?」媒婆突然忘記了張欣然的名字。
「欣欣!」媽媽說。
「噢,對對對,你看我這腦子?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媒婆說着用手掌輕輕地在自己的額頭了拍了拍,「說明咱家欣欣命里就沒他這個人,肯定還有乘龍快婿在前見騎着龍等她哩……她媽,你也聽我一句話,娃娃婚姻這事咱也急不成,這就跟咱莊稼漢種地是一個道理,時間到了莊稼自然就成熟了,兩個娃要是對上眼了,那快得很……」
「也是……」張欣然媽媽說。
媒婆說:「她媽,我說句話你們可別怪我,我要是說錯了,你們就全當我剛放了個屁……好不?按我說,欣欣上的那個學要是真的沒用,那兩個畢業證要是真跟廢紙一樣,那你們也得想辦法託人給她找個活兒干,總在家裏閑着也不是個事,是不?」
媒婆根本就沒看欣然爸媽的臉色,只顧自個說個痛快:「最近城北開了個皮鞋廠,現在正在招工人,廠里還有宿舍。欣……欣……哦!對,欣欣要是願意去的話,也可以去試試,一個月150塊哩。人家要求也不高,初中畢業就行。初中實在沒上完的,村上開個證明也行……」
再也沒有人接話。
而在隔壁房間里,張欣然已哭成了淚人,只不過沒有出聲。
媒婆說到了天黑,但她這次沒能吃到晚飯。按理說,媒婆到了這個點都是在別人家吃完飯才回去,因為,村民們都知道媒婆乾的是積德行善的活,要不怎麼說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
哥哥張欣家回來聽到這些話后和爸媽一樣,吃了蒼蠅般難受、無奈、噁心。張欣然回來的這段日子反而讓全家人更加憂愁,上學時只愁學費,而現在愁她的未來。
張欣然的爸爸媽媽原本想工作可以慢慢找,但女兒都長大了,找個好人家嫁了也是正事,要不,年齡大了再沒嫁個好人家,豈不是跟擔擔子一樣,一頭挑擔一頭抹擔?
最傷心的當然是隔壁小房子裏的張欣然,聽到這一番對話,她一連哭了幾個小時直到天黑。她這才知道,那天來家裏的那個小夥子,居然是爸爸媽媽背着她讓媒婆給她物色的對象,那天見面竟然是「相親」?
張欣然覺得自己就是家裏的麻煩製造者,一切的不快樂都是因為自己沒有工作。
無論是縣人事局那個男子說的「大學已經擴招了,學歷不值錢了,沒多大用」這句話,還是媒婆轉述的那個小夥子他媽說的「這社會學歷還頂個屁用!滿大街都是辦假證的,不知她從哪裏弄些破紙當學歷」這句話,無不像鋼針一樣,一次次刺痛著張欣然的心。
煤油燈燈芯上搖曳著的火苗,讓張欣然的房間在光亮里晃動着,有點飄忽不定。
她沉默了好久好久,終於打開行李箱,取出了洛明工業學校的畢業證和財會專業的自考大專畢業證,四年的求學時光以及縣人局和媒婆的話,在她的腦海里交織,糾纏、博弈……她的內心在翻江倒海……
淚水打濕了她手裏的畢業證。
突然,她拿起打火機蹲在地上,啪的一聲將火打着。微弱的火苗映在她秀美的臉龐,兩行清淚正汩汩地流……
火滅了。
她第二次打着火,火光在她臉上跳躍着,她的表情倔強而脆弱,捉摸不定……
火滅了。
她第三次打着火,火光紅紅的內焰之上閃動着淡淡的藍色,在房間微微流動的空氣中左右搖擺……她臉上的淚痕從眼角到臉頰,到兩腮,到下巴,到脖子……
打火機的火苗漸漸地移向兩個畢業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突然,火光猛地被她推到畢業證之下,就像乾柴遇見烈火一樣,內頁的紙開始燃料,先是燃著了一點點面積,緊接着就是一大片,燃去了證書右下角的印章,燃去了校長的印章,燃去了學制,燃去了專業,燃去了校名,燃去了姓名……緊接着,兩個畢業證厚厚的皮,異味刺鼻……
在火光里,張欣然眼角掛着淚水,但她此刻卻出奇地淡定。
「什麼着了?」哥哥張欣家第一個說。
爸爸媽媽還在想着媒婆那一句句刺耳的話。
「着火的氣味!欣然……」媽媽立刻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趕緊破門而入,衝進女兒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