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給她寫信

第339章 給她寫信

半個月時間一晃而過,明天就是入廠培訓的最後一天了,從此,32名新幹部將被分配到不同的崗位,開始他們人生中的工作生涯。

傍晚,張琰在宿舍里鋪開稿紙,給胡宛如寫信,他要把進廠后這段時間的感受告訴她,好讓她放心。

一提起筆,他對她的思念便如煙霧般在腦海里瀰漫,在空蕩蕩的宿舍里輕輕飄蕩。他們之間就像是一場夢,如同童話般唯美甜蜜,在16歲懵懵懂懂的季節里,他們從天南海北相聚在美麗聖潔的象牙塔,他們無話不談,純潔無猜,說文學,談理想,坦誠地分享著過去,每天都是那樣的開心快樂,就算童話作家用再華麗的辭藻,也寫不出那種美妙……

他一想起胡宛如,就由衷地會從內心感謝趙波濤,如果不是他在臨走前那個晚上,在男生公寓水房裏給他說那番鼓勵的話,也許,他和胡宛如之間就會留下永遠的遺憾,這種遺憾就是痛,一生的傷痛。

張琰心裏一直涌動着另一種感動。在他和胡宛如四年的交住和戀愛中,張思雨是見證者,還是她專門找到他,告訴了胡宛如的身世,而且,讓他要對胡宛如好。畢業離校那天在去子櫟火車站的路上,是她給了他這個世界上,最燦爛的笑容和鼓勵的眼神。

在那個懵懂多情和青春荷爾蒙涌動的青春里,他和胡宛如跌跌撞撞、哭哭笑笑一路走來,有甜蜜,有苦澀,也有一波三折,現在想來也真不容易。他想着想着心頭不禁一陣溫暖和感動,趕緊埋頭給她寫出自己的心語——

親愛的宛如:

子櫟火車站別後,我天天都會想起你,走過四年的中專生活,你才是我最大的幸運……

寫完后,張琰小心翼翼地將信疊成心形,裝進信封。然後,工工整整地寫上了「香泉省輕露市仙飛區024廠家屬院28號樓401號胡宛如(收)」這些字。

這個地址張琰永遠不會忘記,自從他在子櫟火車站沖着平治而去的火車,在風裏向宛如大聲說出它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他把這個地址永遠存進大腦,融化在他的血液里了。

張琰端詳著信封上的每一個字,眼前又浮現起了他跟胡宛如那天去柔波湖公園時的往事,想起了雕塑園裏那個隨時都會展翅飛走的圓嘟嘟的裸體丘比特,想起了胡宛如說的話:兩個人要是被他的金箭射中,就會走進甜蜜的愛情和婚姻,哪怕是冤家也會成佳偶。要是被他的鉛箭射中,這兩個人就會產生憎惡並分手,哪怕是佳偶也會變成冤家。

他當然希望他們能被金箭射中,其實,早在他們還懵懵懂懂的時候,他們已經被金箭射中,誰也沒有躲開這支金箭,不知不覺雙雙墜入愛河。

張琰臉上洋溢着淡淡的幸福,往事像蜜一樣滋潤着心田,在洛明工業學校他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了胡宛如,想着想着,笑容不知不覺地掛在了臉上。張琰突發其想,在信封左上角畫上被箭射中兩顆心的圖案。他想胡宛如看到這個圖案,一定能想起他們去柔波湖公園的情形。

按照廠里歷年來的流程,明天培訓的最後一個環節就是開座談會,讓畢業生輪流發言,說說他們的入廠感言。

寫完信后,張琰又趴在桌子上寫起了發言稿,這段時間裏經歷讓他覺得既新鮮又興奮,離校時同學們還哭得稀里嘩啦,天昏地暗,才短短半個月,那些離愁別緒就成了過眼煙雲,這裏的世界遠比校園豐富得多,省會城市就是省會城市,哪裏像子櫟鎮那般單調?

頭頂的白熾燈泡照亮着空蕩而雜亂的宿舍,除了在燈光下微微晃動着的鋼筆外,這裏的一切都沉寂得如死一般。門口那張白森森的木床板跟停屍板一樣冷冷地放在那裏,在冷冷的燈光下有點瘮人。

自從張琰進了這間宿舍,這裏一直只是他一個人,他從來都沒見過對面床鋪上的那位往屆畢業生,但床鋪上的被子卻被疊的整整齊齊,枕頭上矇著一塊舊得沒有光澤的枕巾,枕頭就壓在被子上面正中間的位置上。有時,他獨自靜靜地看着對面的床鋪,越來越覺得這個舍友很神秘。他明明是廠里的幹部,怎麼能成天不見人?

張琰把入廠感言寫完了,他生怕明天發言時講錯話,讓大家恥笑,索性就把稿子捧在手裏念了起來:

「眨間之間,四年的中專時光就結束了,時間又把我們帶到了新的人生階段。我非常幸運,在人生的第一個十字路口,浩達選擇了我,我感到我跟做夢一樣的幸福,我知道從現在起,我就是浩達棉紡織廠的一員了……」

宿舍里再無別人,他念著念著就從床邊彈了起來,然後,拿着稿子一邊在宿舍里踱步一邊朗讀著,不時還做着手勢。

他繼續念道:

「衣食住行都是生活中最基本的需求,而『衣』又排在最前面,這足見它的重要性。作為紡織企業,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中國人穿得更好,讓人們的生活更有質量,因而,作為一個從兵工系統畢業的中專生,我非常榮幸能在另一條戰線上為社會服務。我覺得,一個國家應該擁有自己的國之利器,但更少不了服裝布匹,如果說前者是冰冷的,是嗜血的,那麼,後者一定是溫暖的,綿柔的……」

白里泛黃的牆壁上投著張琰的影子,隨着他朗讀時的感情和聲調,影子裏,他的手臂也在有節奏地一屈一伸,一展一合。

「浩達選擇了我,也就實現了我的夢想,也圓了父親兒時的夢想,我的父親是個『老三屆』,當年沒有機會考學,後來當了民辦教師,從我還很小的時候,他就逼着我學習,讓我將來要『跳出農門』。四年前,我上了中專,父親高興極了,在離開家鄉那天早上,還帶我去墳地里給祖先上墳……」

這時,張琰覺得這段文字應該平和地娓娓道來,他看了看稿子,然後,把語氣和聲調都降了降,對着牆壁自言自語地說着:「我們是94級新生,上到二年級時國家取消了包分配政策,父親一直擔心我找不到工作,擔心我成不了商品糧,解決不了農轉非……現在我很自豪,到了浩達就圓了父親的夢,他終於看到我跳出農門成了幹部身份。在這裏,我要感謝浩達,我將好好努力,不辜負廠里對我的重視和關心……」

「砰、砰、砰……」突然有人敲門。

「誰?」張琰趕緊把稿子對摺裝進褲兜,沖着門問。

「我!安鵬飛!」門外應道。

「噢,來了,來了……」張琰趕緊拔掉宿舍門後邊的插銷,拉開門。

個子高晃晃的安鵬飛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另外一個畢業生,他叫周福貴,這段時間的培訓他們天天都在一起,已經成熟人了。

宿舍里沒有凳子,平時張琰寫東西都是坐在床沿上寫的,他倆進來后張琰只好招呼著:「坐,你們坐,兩個床邊都能坐。」

「你這房子沒凳子?」安鵬飛問。

「是啊。廠里就這條件,沒辦法。」張琰說着坐到了對面舍友的床上,然後請他們倆坐在自己的床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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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歸來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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