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老三屆」父親的擔憂

第192章 「老三屆」父親的擔憂

二年級上學期不知不覺就結束了,又是擠火車,又是回家,又是寒假,張琰的軌跡就這樣被設定好了。在生活面前每個人都是棋子,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什麼時候又不該做什麼,每一步路都被無形的大手操縱着。

胡宛如的火車票比張琰的晚半天,臨回家前一天下午,她和張思雨找到張琰,他們沿着校外的小路邊走邊聊,依依難別。胡宛如很想把張琰送到火車站,然後,自己再和張思雨一起回家。可是到了明天,張琰得跟許多陸風老鄉結伴同行,她又怎麼可能拋頭露面送他到火車站呢?

那天下午,天氣不是特別冷,大地一片蒼茫,到處都光禿禿的,他們走了很遠很遠,也聊了很久很久,彼此的牽掛互相揪扯著,纏繞着,剪不斷。張思雨知道自己是個多餘的人,但她願意在他們之間做那個多餘的人。

每到冬天,呼呼颳起的西北風就像一把巨大的剃頭刀,將周王村一帶剃得光禿禿的,一點生命的跡象都沒有,鳳凰山像得了什麼傳染病,皮膚枯黃乾裂,那群猶如沉醉千年的老翁一樣的大山,依然不曾清醒,仍舊相互攙扶著,依靠着,也依舊不問世間之事。

寒假裏,一條令國人振奮的消息傳遍了祖國的大江南北。

國務院、中央軍委發佈公告:中國人民解放軍駐香港特別行政區部隊組建完成。駐香港部隊由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海軍和空軍部隊組成,隸屬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軍事委員會領導。這支部隊將於1997年7月1日零時正式進駐香港,不干預香港特別行政區地方事務。

然而,一向都關心國家大事的張有志這次卻一反常態,他並沒有表現出以往的激動。「不容易啊!從1982年中英兩個國家開始就香港前途問題談判,兩年多時間裏進行了22輪談判,直到1984年才簽署了《中英聯合聲明》……」張有志說。

張琰知道爸爸的話還沒說完,也就沒有插話,繼續聽着。

張有志並不太善於言談,但張琰知道,父親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非常準確。有時,父親還會把一些是是而非的問題從學校帶回家,翻出箱子裏那些泛黃的舊書查閱,尋找標準答案。

父親做事嚴謹他從小就知道。

父親常常也會告訴他:「我是老師,對於知識,我所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必須經得起檢驗,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能因為我是老師,就可以是似而非地給學生講知識,正因為是老師就更要對自己的每一句話負責,對自己的每一個字負責,如果沒有這種求實精神也不配做老師。

「唉!你看看,我們這麼大的一個國家,要做些事都這麼不容易,更何況我們老百姓?其實,從古到今,不論是帝王將相還是黎明百姓,每個人想做點事也都是不容易。」張有志停了停又說,「香港回歸是大事。***說過,哪怕坐着輪椅,也要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

說完這話張有志就不再說什麼了。他突然沉默了起來。

過了一會,張有志嘆了口氣突然把話鋒一轉說:「唉!國家不包分配了,這以後可咋辦么?」

在張琰期末考試前,張有志好幾次都想給兒子寫信,想告訴他國家教育政策的變化,可是他又怕影響兒子期末考試,就一直沒有寫。現在見到張琰了,他心裏滿是擔憂。

「我怎麼也沒想到政策變化會這麼大!咱要是上了四年學,最後揣著一個《畢業證》回家種地,這還有什麼意義?」張有志背靠着衣櫃圪蹴著。板胡靜靜地躺在房間的角落裏。

這是一個黃昏,房間里沒有開燈,房間里已經非常昏暗了。張有志從衣兜里摸出一支香煙點着,他吐了一道白霧站了起來說:「走,我們去外面。」

他們來到院子裏那棵葡萄樹下,張有志還是習慣性地圪蹴在地上。乾枯的葡萄樹落光了葉子,紫灰色的藤蔓乾涸得炸開了皮,揪扯著,交織著,讓人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生命力。

張有志連咂了幾口煙后說:「我在學校里從報紙上看到國家不包分配的政策后,幾個晚上都沒睡着覺,我尋思著既然不包分配了,那麼為什麼不早點說?如果在兩年前有這個政策,這個中專我就不讓你上,咱們直接上高中考大學。」

「可是,大學生畢業后也不包分配了啊。」張琰說。

「人家是鳳凰你們是雞!大學畢業生跟你們不一樣,本科代表的是最高學歷,就算是雙向擇業,他們也比你們的機會多。如果我是一個企業的負責人,我肯定願意招大學生而不願意招中專生。」張有志說。

「為什麼?」張琰問。

「為什麼?」張有志苦笑一聲說,「有了麵包誰還吃饅頭?」

張琰頓時無語。

「幾年前,中專生都是好苗子,是各個初中學校里學習最好的學生,中專畢業生既能包分配又能轉商品糧,從招生到分配你們都是帶指標的,你們上完學后就是國家幹部。那麼好的機會擺在面前,我能放棄嗎?」張有志說。

「這些年來,我天天都怕政策變化,怕你跟我一樣錯失了好機會。還好,你考上中專了。那時我心裏高興極了,以為這下你一生有保障了,你進了保險箱,就要從農民變成幹部了。可是……」張有志嘆了一口氣,連抽了幾口煙。

「我也沒想到今天……爸爸,其實,我上中專前也不知道商品糧有啥好?到了洛明工業學校后才發現,那些從城市裏來的學生,他們父母都是商品糧,都有工作有工資。」

「不包分配的事你們同學怎麼看?」張有志問。

「也分兩種,一種是從城市裏來的學生,他們大都來自兵工廠,是定向生和委培生,另一種就是我們這些農村的學生。從城市來的學生覺得這事跟他們沒關係,反正他們也不需要雙向擇業,而從農村來的學生大都很擔憂。」張琰說,「不過,老師也覺得這下政策有些突然。」

聽完這句話,張有志沒有說話,他把目光從張琰身上移來,看着遠處。

周王村的暮色似乎要比城市裏來的早些,這時,灰濛濛的暮色里已經摻雜着令人壓抑的黑色,暮色已經很沉很沉了,很快,整個院子和周王村都已經被這種壓抑籠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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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歸來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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