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報銘牌

第190章 報銘牌

「你是不是可好奇?是不是很想知道這個機車是時什麼時候造的?」張琰問。

胡宛如點點頭。

他們繼續順着鐵軌的方向走着,鐵軌旁尖銳硌腳的炭釉子咯吱咯吱發出聲響,身邊的工人正往蒸汽機機車裏裝煤。

「我知道這個機車是什麼時候造的了!」突然,張琰看見火車上有一個髒兮兮的銘牌,然後就趕緊大步走上去看。

「宛如,我發現了一個東西,我想,我能滿足你的好奇心。」張琰邊走邊回頭沖着她說。

「你小心點。你要幹什麼?」胡宛如站在鐵軌離旁邊,鞋子踩着黑黑的煤渣。

不一會兒,張琰就踩着腳下的炭釉子,一步步走到了鼓鼓囊囊的車肚子跟前,然後,他彎下腰歪著腦袋仔細地看着火車上的那個銘牌。

銘牌並不大,就跟制服上的臂章一般大小。胡宛如站在原地,根本就沒有發現。

「宛如,你聽好了……機車自重40噸,拉力1200噸……」張琰歪著腦袋看着車身上鑄造著的極難辨認的幾行字,每看完幾個字,他就轉過臉看着胡宛如大聲地念著。

「你小心!「胡宛如也大聲地喊。

「我知道,沒事。「張琰用手擦拭了一下車身銘牌上剩下的字,又歪著腦袋認真地辨認著,他的樣子和神情都非常專註,生怕看錯了一個字。他有幾次都把頭扭向胡宛如想念給她聽,可他只是張了張嘴就不再說什麼。也許,他根本沒有辨認清楚,就只好露著白牙沖着她抱歉地笑了笑,然後,又側着身子辨認著每一個模糊不清的字。

胡宛如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她的腦海里突然浮現著父親側着身子,歪著腦袋看掛在牆壁上的圖紙時的神情。他也是這樣的專註,這樣的嚴謹,也是想說什麼但沒有說出來,又再一次轉過臉去看。

宛如到現在都記得,她上初一那年的一個傍晚,廠里後勤處有個女工到他家門口抄電錶,樓道里光線已經有些昏暗,這位女工怎麼也看不清,就求助她爸爸。她爸爸就跟張琰此刻的動作一樣,微微踮着腳,側着身子,歪著腦袋看着電錶。

爸爸也是看了好幾次,最終確定每一格的數字無誤后,才轉過臉給那位女工報數字。「下次你讓後勤處安排個男工抄表,女工干這活不方便。」臨走時爸爸還對女工說。

「中華人民共和國……鐵……道部……唐山機……」張琰這時也踮起了腳,側身,歪著腦袋大聲朝她喊話,「機車車輛,工,工……廠,1981年,7……7月制。」

頓時,胡宛如的心裏湧上一陣溫暖和感動,張琰就跟爸爸一樣嚴謹認識。突然,她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睛裏閃爍著,在紅彤彤的夕陽里晶瑩地跳躍着。

「對。就是就是1981年,7……7月制。」張琰又看了一遍銘牌,再次向她確認說。

「嗯」胡宛如點點頭,淚水終於掉了下來。

「就是。就是1981年,7……7月……」張琰當然不會看到她落淚,還以為她沒聽到就再喊。

胡宛如都沒顧得上擦眼淚,趕緊雙手攏著嘴巴沖着他大喊:「我——聽——到——了!「

張琰抹了一把臉,憨憨地笑了。

「最後一個字是『制』。1981年7月制。我看過了,再沒字了。」張琰再次隔空喊話。

胡宛如連連點頭。幸福的淚水跟斷了線的串珠一樣簌簌地落下,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在她心裏激蕩著,暖流迅速傳遍全身。這時,一陣風吹來揚起了塵土和煤沫,她趕緊閉上眼睛,用手把臉遮了起來,可是,她的衣服上還是落下了一層粉塵。

「張琰,你快回來。快回來吧!颳風了!「她攏著嘴沖他高喊。

張琰剛要開口喊話,一陣旋風從腳下捲起,他趕緊從旋風裏跳出來,然後連連「呸呸呸」吐了幾口。陣風過後,他又跟紳士一樣伸開雙臂,抱歉地沖着胡宛如聳聳肩,又攤攤手。他微笑着,露出潔白的牙齒。

腳下全是煤渣,他不能跑,只能低着頭看着腳下,小心翼翼地走回來。

「不會吧?唐山大地震過後,直到1977以後才恢復建設,4年內居然造出火車頭了?咱們中國人真是了不起啊!」張琰見到胡宛如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

胡宛如已經擦乾了眼淚,她用清澈明亮的眸子看着他。突然,她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麼?我說得不對嗎?中國人不厲害嗎?」張琰疑惑地問。

「你看你的臉上……」胡宛如看着他臉上的一道黑印子說,「全是灰」。

「哦。在哪兒?」張琰把臉湊到她跟前問。

「這裏,左臉,眼睛下面……」胡宛如說。

「是不是這裏?」張琰邊問她邊伸手一抹,這下,他的臉更花了,臉上留下了幾道黑灰色的指印。

「哈哈哈哈……你看你……哈哈。」胡宛如見他臉上變成了這個樣子,再加上他那無辜的表情,不由得再次發笑。

「別老笑話我嘛,倒底在哪裏?小心把你給笑傻了。」張琰說着也覺察出了什麼不對勁,自己也笑了。

他一笑,臉上那幾道黑印也扭曲著,擰著,變化著,有些滑稽。

張琰又想伸手去擦,胡宛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你像個球迷。要是塗成彩色的就好看了。」

「你還取笑我?誒,你還有沒有同情心啊?」張琰用另一隻手的食指輕輕地戳了戳她的肩頭,故意跟她打起趣來。然後,吸了一口氣故作深情地說:「啊,我年青的女郎!我不辜負你的殷勤,你也不要辜負了我的思量。我為我心愛的人兒,燃到了這般模樣。」

聽到這首《爐中煤》從張琰嘴裏說出來,胡宛如心裏高興極了,特別是最後那句真是太貼切了,此刻,他的臉上就抹著煤灰。

在沒有老師,沒有同學的空曠無人的機車和鐵軌旁,他們是多麼的自由,聽着張琰抑揚頓挫的和極富深情的呤誦,胡宛如也接着他的詩,大聲吟誦起了來:「啊,我年青的女郎!你該知道了我的前身?你該不嫌我黑奴鹵莽?要我這黑奴的胸中,才有火一樣的心腸。」

「看來我們都是詩性大發啊?」張琰說。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20年歸來仍少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20年歸來仍少年
上一章下一章

第190章 報銘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