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財源滾滾

第283章 財源滾滾

這座村裏的小院雖然是村民們所遴選出來的村內最大的一個院子——由宗社改修而成,但是要容納二三十個老少一塊住着,難免還是有些逼仄。而且這個院的功能區分佈不甚明了,院裏既養著老年人,又養著小孩,又養著各種殘障人士。在公益院為職的人也將三方糅合在一塊管,雖然現在號稱井然,但實是混亂場面之下的一種和諧。

院子的地形更加重了出事的隱憂:院內還是有一些凹凸不平之處,地面上有些石塊和凸起,腿腳不方便的老年人如果為其絆了,容易摔倒。矮牆也不夠高,稍大一點的小孩子容易爬上爬下。再加上兒童和老人在院中的活動流線幾乎完全重疊,小夥伴們嬉戲打鬧,也容易撞到老者。這些都為未來公益院中可能出現的事留下了安全隱患。言和一開始看這院子看得舒服,可是不出一會兒,她就開始擔心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衛生問題——這麼多的人,院子裏只有一口水井,又只設了一間旱廁養豬用。旱廁的位置還比較高,為了讓排泄物落到豬圈裏,方便的人得爬一根長長的梯子上去。再加上廁所坑位那顯眼的位置,這間旱廁對院裏的大部分女性和老弱都不起作用,後者只能在沒人的地方用便桶解決。

言和轉過頭去詢問兩人在這邊住時生理問題如何處理,天依說室內還有另外一間廁所,臨時劃出來的,供不方便上旱廁的人用。這使得原來比較封閉的堂室經常有一股隱隱的臭氣,但是就這還是上個月才新修的。

「這也太誇張了!」言和有些蹙眉。

「其實這個意見我們上回來住的時候已經跟他們提過。」天依介紹情況,「廁所在屋裏划房間,一個是室內昏暗,採光不好,老年人盲人容易摔著絆著;一個是散出來的味道對健康不好,容易讓人生病。我們建議是在室外新修一間廁所,開高窗採光,然後便桶定期清理,運出去酵肥,運便桶就不經過室內了。」

「村裏是怎麼說的?」

「幾個委員說,他們也想好好修修廁所,但是費用不夠了。他們把賬目一條一條地拿出來給我們看,說村裏今年開銷大,就連從我們那貸的錢,都用去浚渠修路,要麼就是買牛買糞,幾乎很緊張了。」天依對言和說,「賬上確實也是這麼羅列的。」

「確實,修個廁所也要花不少錢。」龍牙感嘆,「沒錢的時候,日子就得緊巴著過。和村裏的大事比起來,這個廁所倒也算是沒法優先解決的。」

「有什麼米吃什麼飯。先解決有無的問題,至於它有了以後又產生什麼新問題,得是之後再論。」樂正綾把手搭在腰間,「不可能一年就把這個村子搞得盡善盡美,那怎麼可能呢?得慢慢著來。」

「不過你們的辦貸所不是有錢么?順便給老鄉們修個廁所,也不費多少氣力。」龍牙問他的妹妹。

「不行。」樂正綾搖頭,「辦貸所能夠向村裏提供的服務很多了,串村的醫生、先生、工匠都是辦貸所來雇傭和培訓的,很多技術也是我們提供的。貸款也是大頭。除此之外,我們給村裏做的事情也多了。如果我們過度向村裏好施,就培養一種風氣,感覺辦貸所是村裏的上級,只要上級施捨啥,村裏只消賴上面的政策過活。這樣村裏的生態會好起來么?」

「確實。我剛才只想着頭一批這幾個村子得是其他村的樣板,如果你們要將之推廣出去的話。但是這個樣板也不意味着造成一扇櫥窗。還是要自己搞。」

「這個廁所的問題,等村裏賬目稍微寬餘一些,你們得叫楊委員他們上上心。」樂正綾轉過頭,對一邊公益社裏幹活的貧戶說,「畢竟這院裏住着二三十號人呢,也都是來自各家各戶的。你們一說,村裏會投票的。」

「回頭等兒孫輩的事情先辦完了,再照顧這拉矢的事吧。「他們掙了飯吃,我們這些睡炕的人才能有矢拉呢。」一旁佝僂的老者笑言。他是村裏很老的老者了,只有最老的一幫人才樂意被親屬送進這邊來養年。其他四五十歲的老年人,只要幹得動農活,沒有吃力到極點,還總是跟着兒子一塊下地去。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大爺,到時候您得說呢。」阿綾彎下腰去,「兒孫輩耕了那麼多地,種出來的糧是為的誰吃?是為的爹娘叔嫂們吃。要不然傳出去不孝呢。」

四人又在公益院裏閑坐了一陣,不多時,趁中午事間休息的楊烏和幾個村委員已經從村口聽說海國夫人帶了兩位技術員過來,忙不迭地跑過來拜訪了。天依依次向龍牙和言和介紹這幾個第一屆大會選出來的委員——這些人主要是青年,幹得動活,也賣得下力氣,都有志氣,不想讓家族在這求窮的世界中沉淪下去。

「從前過來教稼穡的、教衛生的,都是男子。今天來的技術員有一位姑娘。」樂正綾同他們說,「別看是大姑娘,力智是高的。來村裏的都是大家的先生,是要尊敬一下的。」

「這個我們種田人當然知道。」溫家推舉出的委員幫口襯和,「辦貸所的事,就是兩位海國夫人辦的。行伍里那些事情,去年做卒的回來,也說多有海國夫人教的。現在這時世不一定是男子獨辦的了,我們想得是比其他村通透呢。」

「這話說的就大了。」天依笑道,「咱們就說一下,技術員里倘有大姑娘、小姨娘、老婆娘,大家也別怪之。」

「是自然,是自然。」

「這次所里派的兩位先生過來,不知道是要在村裏授習什麼?」楊烏聊起主題。

「首先一項還是衛生相關的。」龍牙稟起手,擺起正經的臉孔,「大家平時干農活——小朋友的爸爸媽媽也有干農活的,或者做其他活,手腳容易受傷;而且平時村裏也釀酒。」

說完這句話,他有意停頓了一下,讓大家猜這兩句話之間有什麼關係。眾人也一時沒反應過來。

「喝酒對做活不好,確實,喝酒誤事。」過了一會兒,有個在院裏養老的老人憑經驗回答,並且開始滔滔地介紹他兄弟是怎麼喝酒多病死的。

「這當然是一個了,但是我們如果不喝酒,可以拿酒來幹嘛?」樂正龍牙笑着應和他,又問。

「拿去賣。」有個委員說。

「對,拿去賣。但是不拿去賣,咱們拿來做什麼?」

「先前我在城裏、集上,似乎看到有些人賣什麼酒精的。都是平日裏遊手好閒的人。」另一個對城裏事較精通的村民說,「賣得貴!比酒貴個好幾倍。說是抹在傷口上能夠消毒,就連行俠的也常用。可是誰也不知道這酒精是何物,怎麼從酒里出來的。也沒其他人賣它。官府也不管。」

「那種酒精效果如何?」龍牙問他。

「我沒用過,一開始以為是騙錢的,但是聞去真是酒。聚上有些人買了,說受了傷塗它確實還挺管用。」

「這就是我們今天要教你們的,就是怎麼蒸餾酒,得出酒精。」龍牙便開了這個題,「這酒精,行俠的人用,確實管用。你們看我身邊這位姑娘,她臉上幹活時給刀劃了一下,為什麼沒感染髮熱而死呢?塗過酒精的。」

言和暗暗捏了他的背一下。自己的傷事給他拿來推銷這玩意了。

「所以說——」樂正龍牙輕挺了一下背,「是挺管用的。那些賣酒精的人,能把酒精賣得這麼貴,就是因為酒精這個功效好,再加上他們應該懂如何制酒精,只不過招式不外傳。現在我們應海國夫人的邀請,過來就是給參加協田社的諸位一個土法制酒精的方法,這樣諸位往衛生了說,以後受了傷,破了皮,抹酒精可以消毒;若不往衛生說,往錢上說,大家釀了酒,化成酒精,拿去城裏賣,那比光賣酒還多一路財源呢。」

「先生,以往來的術藝先生都是拿這些喜話吊我們胃口,吊好了才教。我們當然知道辦貸所來教的都是實打實的把式,先生就直言,這酒精是何以從酒中來的吧。」

「說起來很簡單,原理很簡單——大道至簡嘛。」在數十人的圍觀下,龍牙比起食指,「就是蒸出來的。」

「蒸了不是變成空氣跑走了么?」有個聽洛天依上回住宿時簡單講過些道理的小孩問道。

「啊對,你都知道這個了。」龍牙笑着誇他。言和隨手摸了摸他的頭。小傢伙連忙嘻嘻哈哈地跑到他同伴那裏去。

「這個之後再說,說回酒精從哪來——酒精其實就在酒裏邊。我們平常喝的酒,那股酒味是從哪來的?就是從酒精里來的。」龍牙對那個通城事的人講,「所以你湊近酒精一看,聞到的酒味不止是米酒蜜酒果酒那般,還更濃烈。」

「是,更刺鼻頭了。」

「用酒麴酒花給糧食、水果發酵,就從米果當中得的酒精,還有其他汁水。所以喝米酒有米香,喝果酒有果香,但是都有酒香。」龍牙繼續道,「酒精就有殺毒、消髒的用場,甚至還能燃燒,但是有一個問題:稀釋了之後,酒精就沒這麼多功效了。各位鄉黨覺得,光靠發酵,得的酒精是不是在一團水裏?是不是它就被稀釋了,救傷的用場就不大了?一碗飯能吃飽,一碗粥是不是功效就次之?」

「講道理的話是這樣的。」人們表示認同。

「所以我們就得把發酵出來的酒再蒸一到兩回。按那個聰明小傢伙說的,這個蒸了,蒸熱以後酒都變成空氣了,怎麼做酒精?但是我們在蒸鍋上面放個管,把空氣導到比較冷的地方去,酒氣冷了,結成露水,再導到瓦罐里,是不是就變成水似的酒精了?」

「但是酒水也一同蒸掉了呀。導到那罐里去的話,不光是酒氣,水氣不也進去了么?」那孩童又問道。

「你真聰明!」龍牙給他鼓起了掌,「所以,這中間就有一個機巧來了。我們知道水會煮沸變成氣,酒精要煮沸也會變成氣。但是水和酒精煮沸的冷熱度是不一樣的。在熱度到水煮沸之前,酒精就會沸起來,變成氣了。所以我們只要保持住燒水的熱度,讓它保持在水沸前酒精沸騰的熱度,蒸出來的便都是酒氣,少水氣了。」

「原來就是這麼個道理。」楊烏豁然,「還真是簡單。不過我們如何控制這個熱度?」

「也簡單。只要我們把溫度都控制在水沸騰的熱度以下就可以。」樂正龍牙對他們說,「來,我進屋給你們畫個圖。」

說罷,他便和言和將幾個村委員招進堂室里,並要求給畫寫的工具。圍觀的一叢人也湊進來。此時負責介紹控溫工藝的人已經換了一位——由言和來向他們主講,而龍牙則執筆開始繪製蒸餾器的圖紙。這個時代沒有溫度計,但是他們已經有一個控溫的方法——把酒盛在一個大瓦罐里,那個瓦罐又置於另一個大容器中,容器里放上水,再用火加熱,也就是所謂的水浴法。水浴法的好處是大容器里的水最高溫只能到100度,沒法把更多的熱量傳導給瓦罐里的酒。這樣酒的溫度即可以控制了。

還有一個要保險的地方是導管和容器之間必須密封。要不然氣態的酒水混合物如果順着空隙溜了出去,肯定是得不償失——酒在這個時代是非常寶貴的財物。言和推薦他們在做好蒸餾器后,先用水試試,不要用酒,看什麼地方有漏點,再用小量酒試試,看能不能出來口味濃烈的酒精。

酒精最後經過的一處地方是冷凝管。冷凝管的旁邊也到處都是水,只不過水溫較低。它們會賦予冷凝管一個低溫,讓氣體凝固成液態,通過管口流出來,所得之物即是96%的酒精和4%的水的恆沸混合物。到言和說完的時候,龍牙所繪的圖紙也在木板上顯了形。

「這樣就能出酒精?」

「嗯。」言和說,「而且,整個過程,最好注意防火,不要在家裏燒。酒精是可以燃燒的,剛才我們說過,之所以米酒燃不起來,主要是因為跟水稀釋了。」

楊烏等幾個人一個字不停地把整套流程聽了個全面。雖然他們還掌握不多物理知識,但是對做法已經有了大致的概念——這是一個玩熱度的遊戲,先熱后冷。

農忙時節,午後留給人休息的時間不長。二人只給村民們傳授了製備酒精的方法,又宣揚了酒精醫用、燃燒的好處,幾位委員便又各自散到地里、路上去忙自己的事。公益院的小院又恢復為那種嘈雜的黃髮垂髫怡然自樂的氛圍。

「你們已經做出來土法的蒸餾器了?」樂正綾有點驚喜地問她哥。

「沒有做出來,市面上那些賣酒精的小販是哪裏來的貨呢?」龍牙笑了笑,「我們在山上有蒸餾設備的,只不過還沒帶你們去看過。」

「我們的財源就來自這裏。」言和也很輕鬆地跟她們說,「雖然你看我們穿的破破爛爛的,但是畢竟要管着上百號人,不有點財源是過不去的。這也是我們的一個權力來源。」

「原來是這樣。這樣說來你們那邊的形勢好得多了。」天依的心裏踏實了不少。

「哎,我們這回還是第一次完整地聽到一整個蒸餾器的做法。」樂正綾向哥哥和言和嘆息,「之前沒有涉獵到這相關的事,初中物理都快忘了。也不是沒想做過酒精,但是始終沒料及水浴控溫這一步。剛才你一提,我才想起來,能夠這麼簡單。」

「你們沒想起來,那先前征河西時,處理傷口用的是?」言和抱着臂。

「也和言和姐一樣,我給阿綾洗傷口用的是沸水,除此之外也沒辦法。要截肢或者說重傷的時候,用的是熱油。」天依代她答曰,「是我們無能了,如果那會就制出酒精來,征西的戰士要少死很多很多人……」

「是。」

提到這點,室中的空氣忽然沉悶下來。穿越者一個想法上的疏忽,就間接影響了上千人的生死。一直以來這是隱藏在幾人心裏深處的壓力,迄今為止,四人都沒有很好的方式把這個弔詭的感覺拋出。或許這副心理將會在接下來的生涯中持續影響她們,就算是在萬一找到機會回到現代之後,也會長久地伴隨下去。

——第三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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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國往事——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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