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雪越下越大，頃刻間，昏天白地，一派迷茫，幾十步開外便看不清人臉，一九九六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的要早一些。

剛過完元旦，三號這天一上班，凌四海就給派到青島海關出差去了。八點半離開R市時，太陽就給陰雲完全遮住了，從此便沒了出頭之日；不久，便風起雲湧，天地氤氳，還真應了天氣預報：

三日上午，魯東和魯東南地區陰有大雪。

吹着熱風，哼著小曲，晃着身子，望着窗外，車子裏的凌四海心情真不錯，惡劣天氣反而成了他的一道美麗風景線。他這次是代表R市海關首次參加青島海關專題業務研討會的，關長對這次研討會非常重視，專門為凌四海派了專車，一輛才提來剛一個多月嶄新的日本原裝三菱越野車。很快「風景」看膩了，凌四海從凌翎在北京送他的海藍色雙肩包里翻出這次專門為研討會準備的業務論文，再次翻閱起來，可剛看了一半就撲哧笑出聲來，顯然走神了，他想到了季然，想到了楊倩倩，更想到了季然出生剛滿月的兒子，極力想像着他們的小家庭到底啥樣。想到此，他的手不由自主再次伸進雙肩包，從裏面掏出一套包裝完好的精緻兒童玩具，這是上次凌翎從日本帶來專門送給季然孩子的；凌四海抱着玩具盒，舉到眼前，喜形於色，彷彿感覺正抱着季然的兒子逗他玩呢，嘴裏不停嘟囔著，「孩子千萬別隨季然那水桶，胖的一臉混肉，眼睛一笑就沒了，呵呵呵......」

「笑啥呢？凌科長。」司機老陳見凌四海笑個不停，憋不住側臉問道。

「我笑青島俺老同學季然，他剛抱上兒子呢。」凌四海止住笑望着前方道。

「呵呵，是嗎？——哎，凌科長，你啥時抱兒子呀？呵呵。」老陳笑着問道。他是部隊轉業幹部，去年才分配到R市海關做專職司機，今年三十五歲了，可兒子都已經十三歲了，可見他結婚夠早，二十一歲便娶上媳婦。凌四海都二十八歲了還單身，在他眼裏指定是大齡青年了；他曾不止一次問起凌四海的婚事，很替他着急，也為他牽過線，當過紅娘，當然那也是白費功夫。

「嘿嘿，快了。」凌四海笑道。

「抓緊吧，再晚了，恐怕耽誤抱孫子了，呵呵。」老陳戲虐道。

「呵呵，沒那麼誇張吧！」凌四海望着側臉窗外笑道。

老陳笑着搖搖頭沒再搭腔，隨即加大油門樂駕着新越野車撒歡地平治在204國道上。倆小時后，車子駛進青島市郊時，醞釀已久的雲天終於飄下了零散的雪花，隨後雪下的越來越緊密，雪花肆意飛舞，眨眼間鋪天蓋地，模糊了視線，雪大路滑，弄得一向愛開快車的老陳不得不減速再減速，車子越來越慢，最後降速到跟自行車速度差不多，惹得老陳一個勁兒地罵老天，耍起了軍人的暴脾氣。而凌四海呢，對此卻不以為然，他依然沉浸在美好的想像中，臉上一路都是笑意；再說，時間很充裕，下午兩點「業務研討會」才開始呢，車開慢點又何妨，剛好欣賞一下青島市的雪中景，機會難得，何樂而不為。

半個多小時后，上午十一點多，車子終於開進了青島海關。凌四海先去海關報了個到，隨後跟老陳一起去了青島海關培訓基地招待所，剛住下，季然就給凌四海的BB機發來了傳呼，凌四海隨即在房間撥通了季然的電話。

「我一到，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中午去哪吃？」

「劈柴院咋樣，我已經跟咱老哥（劈柴院飯店老闆，跟季然是鐵哥們，幾年前，老闆曾招待過凌四海）說好了，中午簡單吃點，不哈酒，下午咱都有事，吃鮮蝦顧扎子（R市方言，水餃）咋樣？」

「OK！越簡單越好，下午重任在肩，晚上去你家，咱再好好折騰，呵呵。」

「那十二點咱就在劈柴院見了。」

「OK！」

隨後，凌四海、老陳、季然與老哥（劈柴院飯店老闆，跟季然是鐵哥們）四位一人守着一瓶青島啤酒（對青島，乃至山東人來說，啤酒算不上酒，權當飲料喝了），俯就四個特色小菜，就著鮮蝦顧扎子，簡單吃了頓實惠可口的午飯。飯後臨走時，老哥硬是讓凌四海捎帶上了七八個肥大的醬豬蹄和兩斤五香鮁魚乾，這可是老哥的招牌菜喲，凌四海怪不好意思接受，這連吃帶拿的，季然二話不說，直接幫他拿走扔到車上（老陳開的三菱越野車），隨後老哥目送著凌四海的車拐彎離去。

下午，海關研討會結束時，剛好趕上五點半下班，天已經黑下來，凌四海未參加會上為與會人員準備的晚宴，直接與老陳一起驅車徑奔季然位於市南區靠近海邊的家。

二十分鐘后，車子停在了松樹環抱着的一棟紅瓦黃牆西式建築風格六層的住宅樓下，季然家住頂樓六樓，能望見海，他家離海邊不過一里路，環境優雅，鬧中取靜。

順着鋪着栗色木板的樓梯「噹噹當」凌四海與老陳一起爬上六樓后，凌四海站在季然家門口剛「噹噹」敲了兩下門，門就給季然從裏面打開了，這動作也太快了，就好像季然一直守在門后，隨時準備開門似的。

門開后，歡聲笑臉伴着一股子暖烘烘的飯菜濃香撲面而來，季然水桶般的大身板后，站着懷抱兒子的楊倩倩，臉早就笑成了一朵花，像搖籃一樣搖動着自個身子，兒子眯縫着眼，抿著小嘴兒，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似笑非笑的樣子，太招人喜愛了。

「——來來來，好兒子，快讓爸爸抱抱！想死俺啦！呵呵呵，噢噢噢......」凌四海一進門就將季然用手撥弄到一旁，直接衝到楊倩倩跟前，不由非說，一把從其懷裏搶過季然的兒子，直接喊叫起兒子來了，弄得楊倩倩將羞紅的臉立馬扭到一邊，季然隨即轉過身來，嚷嚷着不樂意了。

「哎哎哎~~啥時候成了你的兒子啦，不要臉皮太厚好不啦！」季然衝到凌四海做出和他爭搶兒子的架勢笑道，一不留神，冒出了上海話，或許這與他上月剛從上海出差回來不無干係吧。

「咋？不是說好當俺乾兒子嗎？！」凌四海躲過季然的爭搶理直氣壯地道。

「哪那麼便宜的事！舉行拜乾親儀式了嗎？你給乾兒子帶禮物了嗎？」季然追着凌四海在屋裏打轉，邊追邊道。

「哎~~這個嗎嘛......嘿嘿，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待會兒一切都會有的！是不是呀，——兒子！」凌四海抱着兒子顛盪著身子嬉皮笑臉地說着，「啵」~~舉起兒子親了一口。

「哈哈哈......」隨即引得大家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