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一戰收心（下）

「那蘇長史以為鎮南王在決心死守豫章的時候，就沒想過千年古城會遭受戰亂之災嗎？他如今才是豫章城的主人，自己人都不愛惜，我也是徒嘆奈何。總不能因為顧及到古城，就在此地白白消耗歲月吧？」向沖毫不遲疑道：「再說了，蘇長史既然都知道這些，剛剛開戰之初為何不提醒本將？這豫章城古城樓被毀，其罪魁禍首可不是我天策軍，蘇長史，你該知道的，對吧？」

向沖這一番道理堵死了蘇遠清所有的話頭，也讓對方的臉色一下子憋得通紅，他說到底其實更多的還是文人，而不是類似於鍾傳這樣的藩鎮豪強，所以對於這等名勝古迹更在意。但是向沖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卻也有道理，鍾傳和鎮南軍號稱江西之主，自己都不愛惜家鄉古迹，憑什麼讓外人去珍惜？

蘇遠清長大了嘴巴，只是隱隱然覺得對方的話哪裏有些不對，但是急切之間卻找不出頭緒，只得獃獃的看着前方進展迅速，甚至於可以心無旁騖，兩都一萬多人來來回回就地取材，將大量土石直接傾倒進入護城河內的場景，有些不知所措。

豫章城的護城河連接贛水，和彭澤相連，河面寬闊，水流湍急，所以天策軍這邊在壘土填河的同時，還直接在城南的山上砍伐了大量的樹木塞入河中，同時用繩索和布袋固定土石，避免讓其被水流沖走，連續忙碌了一上午，才逐漸將河水一分為二。

靠着這種辦法，天策軍硬生生的在水師還沒有趕過來之前，填出了一條大路直通城下。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城西方向李讜率部也取得了進展，而且沒有城南那麼多的干擾之下，本身就精熟土木作業的他甚至於速度比起關寧還要快，他是用了相同的時間卻填出了三條大路。

這一下讓王茂章高興壞了，直接摟着對方笑道：「老李，你可真行，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把活給做了，這要是擱我身上，只怕三天都填不好！」

「趕緊帶隊攻城吧，向大將軍在成南，鍾傳也在城南，所以那邊的進展不會比我們快，北面靠着贛水，難度更大，只怕水師不上來，向明兄弟他們都無法有什麼動作。」李讜自己也是累得夠嗆，被對方一個熊抱差點勒的喘不過氣來，直接拍開了對方的大爪子，擺手道：「唯有我們不聲不響的，正好打鎮南軍一個措手不及！」

「你放心好了，交給我，兒郎們，隨我衝鋒，登城！」王茂章是哈哈大笑，帶隊當即發起了衝鋒，大規模的廝殺和號角聲隨即率先從城西打響，無數的天策軍將士直接扛着雲梯，渾然不顧城樓上大火燒得正旺，開始發動攻城大戰。

「大將軍，看樣子西城第四衛的王茂章和李讜比我們還順利啊！」這聲音快速傳出之後，楊功直接回到中軍朝着向沖笑道：「該不會這回我們第一衛的場子最後被這兩個小子給搶了頭功吧？」

「都是自家人，算什麼頭功次功？」向沖擺了擺手，隨即道：「第十一都不是也跟上了嗎？這個時候攻城，還真不是好時候。」

「放心好了，關寧有把握，大將軍，你看刀盾兵上去了。」楊功在旁邊毫不為意，直接笑道：「有他們在上面堅守一刻鐘還是能夠做到的，到時候第十一都主力兵馬就能夠在火場之中開闢出一條路，全軍殺入城中了。」

城樓上的大火在此時持續燃燒，不間斷倒塌的房梁部件甚至於在楊功話音落下沒多久直接倒塌，但是卻擋不住第十一都前進的腳步。這麼大的火逼的鎮南軍根本沒辦法駐守瓮城城牆，而關寧親自率隊衝鋒，快速爬上去之後顧不得其他，揮刀持續劈砍，和身邊的親衛合力，硬生生的將燒得發紅的弔橋絞索給硬生生綳斷，隨後率隊快速朝前突擊。

「先登大軍登上城樓了。」第七都在旁邊沿着城牆壓制聞訊趕過來的鎮南軍，掩護關寧快速站住腳的時候，向沖朝着旁邊沉默不語的蘇遠清笑道：「蘇長史，攻城大戰馬上就要見分曉了，你我只賭約也就要兌現了，長史做好準備了嗎？」

「你們有此等利器在手，勝之不武！」蘇遠清臉色灰白，嘴唇一張一翕之間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此時卻都化作了一道長長的嘆息，轉而朝着前面道：「這等火油彈你們如何製作的？」

「本將也不清楚，那都是兵仗局研究出來的，不過也不算什麼利器。」向沖搖了搖頭，朝着對方道：「我軍如今的兵器裝備，都不是最新式的。等南徵結束之後，天策軍可能要大規模換裝一次，那時候蘇長史可以自己看看，什麼才是鎮軍利器。」

「這還不算？」向沖一臉認真的模樣讓蘇遠清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眼前靠着急促的弩箭，第七都甚至於身在城外，就直接幫助第十一都先登將士穩住了勢頭，等到了後續大軍源源不斷從雲梯上爬上去。光是這種便捷強力的大黃弩就足以支撐起一路強軍了，但是在向沖眼中，這還不算是最新式的兵器，不算是鎮軍利器，那什麼才算？

「都說薛郡王手下能人輩出，昔日以為都是笑話，如今看來，說這話的人自己才是笑話啊！」蘇遠清一聲嘆息，彷彿一瞬間蒼老了數十歲，在旁邊身形搖晃道：「我輸了，鎮南軍輸了，我家王爺輸了，皇圖霸業盡付之東流啊。」

「到底是皇圖霸業重要，還是天下蒼生疾苦重要？」向沖看着蘇遠清一句話問的他一怔，隨即繼續道：「你們都在爭奪這天下城池百姓，可曾想過百姓想要什麼？這天下需要什麼？皇圖霸業固然輝煌燦爛，但卻都是用百姓之血肉堆積而來。你們從來不曾為他們想過，百姓如今需要什麼？一個藩鎮豪強嗎？還是天下太平？」

「這！」這種簡單尋常的話語在這一刻卻不啻於驚雷一般在蘇遠清耳邊炸響，以至於這一刻的他連戰場之上的廝殺聲都聽不到了，滿腦子中只有這句話在不斷迴響，隨即匯聚成一道洪流，似乎夾雜着無數人的哭泣嚎叫，讓他直接蹲了下來。

「蘇長史想明白了嗎？」向沖見到對方這副模樣頓時點了點頭，跟着嘆息道：「大唐離亂百年，如今，是時候結束戰亂了，這不是我天策軍的想法，而是全天下所有百姓的心愿，你明白嗎？」

「我知道，我知道！」近乎於囈語一般的聲音脫口而出，蘇遠清猛然跟着站了起來，看着向沖，臉上迷茫的神情猶如潮水一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