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六章 伊利亞

第七百一十六章 伊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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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飄了一夜,黎明慢慢終止,雖然無法覆蓋蒼灰色山林,無法遮蔽斑駁戰場,無法給城池換上新裝,卻掩去殷紅血跡,讓四野一片寧靜,彷彿戰爭已經遠去。當然,多數人不相信這一點。清冷朝陽剛掙脫雲朵的羈絆躍上天際,沉池內外就陷入沉靜卻蕭殺的忙碌中。

這也影響到在東城牆與劉氓一起眺望朝霞的漢娜。握起冰涼小手呵口暖氣,她向劉氓靠緊一些,輕聲說:「我們得到兩波莫瑞、西里西亞和波茲南以西地域。韃靼人控制波列西耶以北,維斯瓦河以北至里加,不包括普魯士領地。瑞典人繼續佔據利沃尼亞和愛沙尼亞,但楚德湖、涅瓦河口諾夫哥羅德公國繼續保有。」

看看他,漢娜繼續說:「你看,大部分領地海德維格本來就沒法控制,如果你願意,波列西耶這斯拉夫人的發祥地可以成為她個人領地,文尼察以西估計你也不會留給自己。摩尼亞,你可以轉給卡特琳娜…」

沒得到回應,也知道不可能有回應。雖然在明斯克,雖然披着貂皮大衣,這仍是羅斯的冬天,寒意無法抗拒。身邊的人一無所覺,這讓漢娜感到昨夜的瘋狂或甜蜜更加飄渺,甚至可笑。扭臉仔細看看,這男人不到三十歲,聞名遐邇的黃鬍子和金髮不知何時已經轉為銀色,湛藍眼眸似乎也帶上蒼灰色意味。

重新隨着他的視線遙望山林,漢娜嘆口氣。輕聲說:「曾經我以為你是最奇怪的,慢慢才發現,你屬於這個世界,是主對這個世界德意志的憐憫。也許我對你要求太多了。不是么?」

這些話本身足夠奇怪。劉氓琢磨片刻,還未有明確念頭,漢娜繼續說:「或許你覺得我只個短視的蠢女人。可我敢於說,我考慮比你遠。異教徒侵襲,在你眼裏也許非常可怕。但是,跟匈奴人和馬扎爾人一樣,他們來勢洶洶,卻很快會崩解消亡。韃靼人已經選擇改變信仰。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在紛爭中與羅斯人融為一體,我跟他們結盟只是延緩這過程。我知道,你是因他們這些武器而擔憂。怎麼說呢。這一點你很可愛。你已經得到希臘遺產,卻因騎士的恐懼而遮掩。我可以告訴你,這才是正確方向,東方那些東西華而不實,很快就會落後。亨利。不管你信不信,跟我相比,你就是得到恩賜,卻無知揮霍的孩子。而我經歷的太多…」

希臘遺產。從科隆到現在我汲取的都是東方科技好不好。不過也奇怪,為何這些東西發展脈絡跟前世的歷史進程一樣?新羅馬城和艾萊斯托利亞那裏的資料似乎只限於政治、軍事。跟技術有關的極少,前世所知文物中似乎也沒有跟希臘科學有關的原稿。而且。希臘和羅馬數字都是表述類計數方法,沒有進位,更沒有零這個概念,是如何進行複雜運算的?

不,前世那些希臘巨著都是阿拉伯人保存研究,蒙古西征后慢慢回到歐洲,所以才會帶上那麼一丁點東方味道。

劉氓一時走神,沒聽到漢娜隨後說什麼,但迴轉注意力時心口卻慢慢收緊。漢娜像是在回憶什麼,眼神中有寂寥,有苦難,更多是滄桑。那麼一瞬,他覺得眼前並不是漢娜,而是一位在孤苦中凝視歲月流淌的老婦人。那苦難實實在在,卻已凝固為呆板平靜,德意志的平靜,而不是自己的浮躁張揚。

劉氓突然感到羞愧,感到恐慌,覺得她此時提出任何要求自己都無法拒絕。最終,他卻只是脫下仍帶着血跡的殘破披風給她披上,細細掩好衣襟。

「謝謝。」漢娜凝神看他一眼,又轉過頭。這一眼最初有疑惑,很快轉為溫馨,似乎瞬間與歲月締結盟約回到這世界,回到他身側,成為鮮活的生命,有了喜怒哀樂,雖然依舊有寥落。

默默看一會韶華被飄渺眼神遮蔽的臉,劉氓也歸於平靜,似乎感同身受的平靜,輕輕嘆口氣,低聲說:「要麼改變,要麼離開,是么?」

「是的,因為你是黃鬍子。」扭過臉,漢娜透出笑意說。片刻后,她又說:「但是,我愛你。」

回應一個微笑,重新看着東方,劉氓突然想起嘉爾曼。昨晚同樣難得睡得深沉,早晨醒來,身旁的人已經離開,在這裏看朝陽。不同的,兩人可以。

太陽已經升上半空,雖然沒有多少暖意,卻讓景物帶上些清朗色調。很自然的倚在他肩頭看了會,漢娜似乎滿足了,稍顯留戀的看看他,吩咐遠處守候的侍從準備離去。

起初步伐較慢,可能是感覺到他沒有跟上的意思,漸漸變的輕快,但走到台階口,漢娜又停下,回身說:「納瓦拉亨利已經跟伊莎貝拉的女兒,卡斯蒂胡安娜訂婚。我們的亨利準備娶小腓特烈的女兒瑪格麗特,茜茜和她母親已經同意,你同意么?」

「當然同意,說起來我跟小腓特烈有過約定。」笑笑,劉氓又加一句:「第一個孩子我希望是女孩,名字就叫特雷西亞好了。」

「特雷西亞?」漢娜一愣,也笑起來,笑得分外明媚。「好,很美的名字,一定會成為偉大的女皇。」

漢娜帶着笑意離去,同樣在遠處守候的斯蒂芬感覺這位皇帝比較輕鬆,趕緊貓過來。略微遲疑,斯蒂芬低聲說:「皇后的侍從都很騎士,但其中一位不經意說,乘坐的船上有大量火藥。」

劉氓不以為然,點點頭,吩咐:「干肉優先補給近衛隊和骷髏騎兵,至少要保證一個星期。」

斯蒂芬一愣,趕緊點頭,隨即又問:「羅馬騎兵呢?」

「禁衛騎兵難以移動,禁衛中型騎兵更合適防守。」看看斯蒂芬。劉氓補充一句:「這座城至少再守半個月,隨後伊凡大公會趕來。記住,你是我黃鬍子的侍從,保證他們安全。要是做不到。用不着你父親動手,我會放個草莓在你頭上讓當標靶。還有,告訴阿方索,摩尼亞作為德意志東方馬克,永遠屬於黃鬍子的近衛軍。如果願意,利沃尼亞騎士團遷過來。那裏是聖母慈悲下聖米迦勒庇護的土地,凡禮敬聖母者同權平等。」

不再理會發獃的斯蒂芬,劉氓徑直返回市區。一路笑着跟所有眼熟軍官和士兵打招呼,彷彿身上擔子突然就卸下,前所未有的輕鬆。回到城堡,曼弗雷德、阿納托利等人顯然等候多時。立刻迎上來,連一向沉穩的陸秀夫都有些焦躁。反之,西爾維婭、郭福等女恬靜如常。

「看來我們要跟外面的伯顏和張弘范干到底了。」

一句話,所有疑惑消散。騎士的生命是戰鬥,跟到這裏就不在意結果。眾人很快投入對隨後戰鬥的討論。

壁爐旁,幾個女人依舊圍圓桌而坐。郭福拉着賈二娘的手嘀咕,似乎在品評西都長安和東都臨安在購物問題上的優劣,看來兩人已經抹去隔閡。巴拉在旁邊吃吃幻想。滿臉艷羨。西爾維婭跟索菲亞的討論稍顯矜持,內容也集中在女修會事務和經文上。但親切感並不因此淡化。薩比娜偶爾插兩句,同樣優雅聖潔。這場面略顯怪異。卻說不出的和諧典雅。

等將領們各自離去,大廳又空落落的,幾個女人卻像是沒注意到這些,依舊談的熱鬧。默默看一會,劉氓覺得這很不錯,至少自己有種飄渺旁觀感。但壁爐上座鐘的時間已走到午後,等索菲亞不經意看自己時,他微微一笑,轉身走向門口。

跟到門口台階上,見他回身看着自己,索菲亞非常平靜,立刻說:「戴安娜是么?你完全可以放心,不考慮我,也不能讓盟友的敵人倒下。」

這是不確定因素,劉氓有理由核實,並不覺得尷尬。他點點頭,正想自然的,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離開,索菲亞又說:「那是白山伯爵迪米特里的孩子,就個人來說,戴安娜對你永遠忠誠。」

是么,也許她忘掉那段經歷,或者只留下仇恨,會更好。劉氓並不想在此時繼續糾纏什麼,再次點頭。但他沒來得及轉身,索菲亞又像是不經意的說:「對了,你的侍女跟漢娜一起前來,但留下了,說要問你兩句話,就在那邊小樓。」

愛娃么?想了想,他還是順着索菲亞指的方向走去。對這隨和而寧靜的女人他很有好感,也希望能得知更多消息。雖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雖然除了那點放不下的只剩疲憊,雖然幾乎可以判定結局的命運等著自己,至少要在命運女神屁股上摸一把,讓她哭笑不得。

跟他與郭福呆過的小樓類似,只是更簡樸。而進了門,他只剩詫異。一個女孩在壁爐旁坐着,但不是愛娃,而是瑞士通道救的瑪利亞。她穿着厚實的灰色羊毛長裙,濃密黑髮發隨意挽了一下搭在肩側,正平靜的看自己。

他不是跟胡安娜去納瓦拉了么?怎麼跟漢娜在一起。劉氓冒出疑惑,又很快消散。她坐在那,容貌平凡,平凡到劉氓根本沒留意過,無法跟記憶比對。覺得她應該是瘦弱,但此時略顯粗壯,似乎也很自然。覺得她因該是麻黃色頭髮,但此時變黑,似乎也很自然。唯一能確定的,她就是個農家女孩,無論在何處,無論穿着什麼衣服。

「她出身卑微,平凡的就像路邊野草,但你不敢愛她,哪怕你做的已經比她多。她出身高貴,你開始並不在意,可當她顯示出那種平凡,你又變得怯懦。你本來沒有機會得到他們,可現在,他們在一起,一起回到你身邊。也許你並不清楚,卻有感覺,是么?」

瑪利亞那淡然悲憫的眼神依舊,劉氓卻感到恍惚,彷彿她並不在眼前,自己也不知在何處,但這聲音瞬間透入腦海,彷彿一直就在心底。

「可惜我要走了,不能去斯圖加特了,不過我覺得還能見到你,也能見到你的妻子…」

倫敦聖保羅大教堂那最後一幕在腦海中浮現,劉氓嘴角溢出笑意。原來她說的是這個意思。雖然依舊感到不可思議,劉氓相信是真的,就如他站在這裏。

「你現在知道了,還願意為這些普通士兵衝出去么?我可以告訴你,即便這行為是高尚的,即便你為別人背負無數苦難,因為你無法通過考驗,因為不被認可的愛,你依舊會墮入地獄,永遠在痛苦中掙扎。」

是么?劉氓突然就不再惶惑,眼前的瑪利亞變回雖然平凡,卻很可愛的小侍女。他看看牆上神龕中的聖母像,然後重新看着瑪利亞,咧開嘴笑笑說:「聖母會接受玫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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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亂中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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