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一葉知湫，畫地為牢31

她這一嗓子，真的把顏湫給震懾了。

瞪着眼睛像是要吃人，她甩開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揪住他的衣領往自己方向扯。

顏湫腳下一個趔趄，臉和她幾乎要貼上。

「聽，聽畫？」

「解釋！」

「好，你，你先，」拍拍她的手背，他失笑：「你先放開我，我解釋。」

尹聽畫凝着他，半信半疑的放開手，重新回到椅子坐下。

端起水喝了口，她看着他坐到自己對面。

顏湫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踟躕著，似乎在醞釀應該怎麼開這個口。

大概過了兩分鐘，尹聽畫挑眉冷笑：「一個解釋而已，有這麼難嗎？顏湫，我們什麼關係啊，我要你一句解釋，很過分嗎？你就看在我這些年對你，」

頓了下，尹聽畫自嘲一笑：「看在我對你掏心掏肺的份上，你對我也該有那麼一個解釋吧？」

「聽畫。」她這樣說，讓他心裏一刺，「對不起。」

「道歉的話你可以後面再說。」

「她長的很像二雪。」

終於，顏湫低低的說了一句。

尹聽畫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來消化這句話，得出的結論就是：「所以你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的想要保護她，看着她，甚至把她帶回家裏。

顏湫蹙眉，他直覺，她誤解了他。

可能是情不自禁，但不是她理解的那個情不自禁的意思。

可到底，是什麼樣的情不自禁？

說實話，顏湫自己也是糊裏糊塗的。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是不是也挺虛偽，站在一個至高點，冷嘲他們對自己的誤解。

但真要他說，他又真解釋的清楚嗎？

到底為什麼對林心沫特別？

就沒有一丁點私心嗎？

不。

他滿滿都是私心。

歸根結底，開始就是因為自己的一場私心。

他到底是個自私的人。

只是，放着林心沫在身邊，他也沒想下一步到底怎麼辦，那個時候，可能就是走一步算一步。

還是蒼山雷厲風行的出手，幫他斷了路，斷了心。

這樣很好。

就算是夢，也不是什麼美夢，必須要醒過來。

他徑自的沉默想着這一切，尹聽畫看着不言不語的他，心卻一點一點的冷了下去。

她是他花了無數心思和時間想要溫暖的一塊石頭，可惜，石頭就是石頭。

她終於有一點明白，石頭是捂不熱的。

因為石頭沒有心。

他沒有心。

不對，是他對她沒有心。

她說過，從來沒有想過要取代誰，她不想取代肖蒼雪，也不會取代肖蒼雪在他心裏的位置。

甚至，她可以接受他心裏始終有一個角落為肖蒼雪保留。

因為那個女孩子是他曾經傾心去愛過的人。

愛屋及烏。

她對肖蒼雪沒有任何不好的意思。

但，林心沫的出現，讓尹聽畫絕望。

一個長得很像肖蒼雪的人，就可以輕輕鬆鬆的取代了她。

那她這麼多年成了什麼？

其實明裏暗裏，她早就成為不二城的一個笑話。

誰不知道，她苦追他四年沒結果。

就算是之前她騙過他，做錯了事，但……

算了。

第一次，尹聽畫想到這兩個字，然後，心就疼起來。

那種撕心裂肺的疼。

沒有疼過的人是不會了解的。

扶著桌子，尹聽畫站起來。

顏湫一驚，雙目含了惶恐的看着她，聲音都沙啞：「聽畫？」

尹聽畫往門口走。

他追上來，卻不敢碰她。

追着她出了餐廳，她是坐他車來的，沒自己開車，這會兒只能自己走。

尹聽畫就這樣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顏湫就跟在她身後，好幾次都想上前，可是他不敢。

一個街口又一個街口，終於在走過第四個街口的時候，顏湫一個箭步攔在她面前，「我知道你生我氣，休息一下吧。」

尹聽畫沒有抬頭看他的臉，她的高度，直視就到他胸口上方一點。

看着那裏半響，她扭頭見旁邊就有休息長椅。

走過去坐下，她閉上眼睛。

顏湫呼出一口氣，坐到她身邊。

「她會出國去讀書，我以後不會再見她。我知道自己很混蛋，對不起。」

聽到這裏，尹聽畫睜開眼睛。

扭頭看着他，問：「顏湫，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對不起。」

他握住尹聽畫的手，「對不起。」

尹聽畫想要抽回手，但是她沒有力氣。

奇怪的此刻，全身都沒有一丁點的力氣。

她覺得很累。

不想看見他，不想聽他說話。

用儘力氣，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她舔了下唇，「你能幫我叫輛車嗎？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

「不，不用。我想自己回去。你讓我想想吧。」

這樣的尹聽畫讓顏湫感覺到更慌了。

好像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流逝，而他對此沒有一點辦法。

咬牙站起身，他走到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

看着尹聽畫上車，他對司機說了地址，又對車後座的她說：「到家給我打個電話，不想打電話的話，發個信息也行。」

「再說吧。」尹聽畫有氣無力的說完，吩咐司機：「麻煩開車。」

司機啟動車子，開出去老遠看見顏湫還站在原地，忍不住從後視鏡里看了眼尹聽畫。

「小姐，跟男朋友吵架了吧？我看你男朋友臉都白了，肯定是真心知道錯了。」

他本來是好意想要勸和一句。

沒想到，尹聽畫望着車窗外，淡淡的對他說：「他不是我男朋友。」

司機：「呃，抱歉。」

後來，司機就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開車，再也不敢和尹聽畫搭話。

車子到了尹家門口，顏湫已經付過車費，司機要找錢，尹聽畫不等他翻出零錢，直接就下車往別墅走。

司機叫了她兩聲，沒反應。

又看看這豪宅。

得。

人家有錢人也不會在乎這點零錢了。

掉了個頭，他把車開走。

尹聽畫進門，連上樓的力氣都沒有，直接雙腿一軟就跌在門口。

「砰」一聲，膝蓋着地，疼得她臉色都變了。

這一聲音不小，傭人聽到急急忙忙從廚房那邊過來，看見她那個樣子，嚇壞了。

連聲的叫小小姐，把她連拉帶拽的扶起來。

尹聽畫反手握住傭人的手臂，低聲：「等一下，等等。」

她不能這麼進去，爺爺會擔心。

傭人明白她的意思，壓低聲音：「小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沒事吧？」

尹聽畫擠出一抹蒼白虛弱的笑，「沒事，就是有點暈。」

「是不是病了？小小姐，叫李醫生來吧。」

「不用，我睡一覺就好了。」

呼出一口氣，她覺得自己緩過來一些了。

拍拍傭人，自己站穩。

「爺爺呢？」

「老爺子在房間呢。」

「嗯。」

邁步進了客廳，她見尹老爺子正好打開卧室門往外走。

「丫頭回來了。」

「嗯，爺爺。」

快步過去，尹聽畫張開手抱住尹老爺子。

一愣。

老爺子拍拍後背，「怎麼了？還撒上嬌了？」

尹聽畫哼哼唧唧，就是抱着老爺子不鬆手。

老爺子笑眯眯的，一下一下撫着她的後背。

慢慢，有眼淚蓄上眼眶。

尹聽畫心急，趕緊把眼淚給憋了回去，同時放開手。

「爺爺，我今天好累啊。」

「累了？」看着孫女微微紅著的眼，老爺子還以為是熬的，馬上心疼不已的說：「那趕緊去休息，快，快去。」

「嗯，那我去睡了。」

尹聽畫說完，快步上樓。

倒在床上，她沉沉望着天花板半響，手機震動響起。

抓過來看了眼，是顏湫的電話。

她直接按掉。

如果沒記錯，這是她第一次拒接他打來的電話。

今天真的有好多對他的第一次呢。

自嘲的想着，手機再次響起。

還是顏湫。

坐起身，尹聽畫再次按掉。

然後手機安靜了幾分鐘，一條短訊進來。

』安全到家了嗎？』

還是他。

把手機關機扔在床頭柜上，她澡也不洗，臉也不洗，裹着被子就睡。

太累了。

另一邊，顏湫等了很久沒有回復。

猶豫着，再次打過去電話，卻關機了。

握着手機，他長久的失神。

腦袋一片空白。

「咚咚。」

這時，敲門聲響起。

顏湫一個激靈，猛地站起身。

是她？

他想着，快步衝到玄關，一把打開門。

「聽……」

門外人眼神熱切的望着他，撲上來緊緊將他精瘦的腰肢抱住。

「叔叔！叔叔！」

顏湫愣住。

「你……」

好一會兒，他才伸手扶住林心沫的肩膀，「你，你怎麼來了？」

林心沫仰起臉，看着顏湫，一字一頓，很堅定的說：「叔叔，我想好了。我不想出國讀書，我想留下來，我想留在你身邊。」

「你，你說什麼？」顏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林心沫因為激動，小臉泛著紅暈，「叔叔，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就算要當替身也沒關係。叔叔，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說完，突然踮起腳。

顏湫猝不及防，唇上一暖。

轟——

他被這麼突如其來的吻給弄懵掉。

而這時，眼睛餘光卻瞥見電梯門開了，有個人和他一樣，愣在裏面。

一把推開林心沫，顏湫追上去。

可他到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電梯門合上，那張冷漠的臉消失在電梯門后。

「叔叔。」

林心沫在身後怯怯的叫了他一聲，猶豫着，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叔叔，你……」

顏湫就像是被點了穴道的人又被解開穴道，瘋狂的按電梯鍵不成，他沖往安全通道口。

撞了一下安全通道口的大鐵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遠去。

林心沫傻傻的站在原地，回不過神來。

這是，怎麼回事？

她下定決心過來表白。

那是放棄了一切的表白。

他，他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這樣對她？

顏湫的心從來沒有跳的這麼快過。

他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追上她，一定要追上她。

至於追上她之後的事，他沒想，也沒空去想。

樓下，尹聽畫顫抖着手去開車門。

試了幾次，居然都打不開。

低咒一聲，她眼底有東西飛出去。

胡亂抹了一把，她深吸一口氣，貝齒緊緊咬着下唇，用力之下，血腥味瀰漫。

也終於，打開了門。

剛坐進去，就看見公寓樓里衝出來一個人。

着急之下，他是穿着拖鞋追出來的，中途還丟了一隻。

「聽畫！」

拉住車門，他氣喘吁吁的看着她，「我，我……你別走，聽我解釋。」

尹聽畫目視前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解釋？不必了。顏先生之前已經解釋的足夠清楚。我聽得明明白白。抱歉，是我過度自信了。現在被打臉，是我活該。顏先生，」轉頭，尹聽畫看着顏湫，語氣沒有一絲溫度：「請你放開手，我要走了。」

他知道她很生氣。

也知道這些話都是氣話。

心臟跳到了嗓子眼，好像隨時要跳出來似的。

顏湫緊緊蹙眉，彎身將她從車裏強硬的往外扯。

「放開我！放開我！」

尹聽畫劇烈的掙扎，對他又打又罵，手指甲劃破了他的臉。

顏湫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依舊堅定不移的把她往外扯。

終於把她從車裏扯出來，顏湫雙手捏著尹聽畫的肩膀，「你冷靜！冷靜點！」

「冷靜？」尹聽畫咬牙，抬頭看着他，「我告訴你，我很冷靜，從來沒有這麼冷靜過。我告訴你，顏湫，我們玩完了！我不玩了！」

「聽畫？」

顏湫不敢置信，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尹聽畫笑着，冷冷的笑着，「沒聽懂？好，我就說明白一點。顏湫，你以為你自己算什麼？你不過是我興之所至看上的一件東西，我是尹家大小姐，我看上的，就沒有得不到的。陪着你玩了這麼多年，也是夠了。現在我膩了。你，不要也罷。」

咬緊后槽牙，顏湫緊緊盯着尹聽畫的眼睛，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你說這些氣話來發泄，我都可以理解。聽畫，我和她不是你想……」

「閉嘴！」尹聽畫低吼，「別跟我說你和她，噁心。顏湫，你還真是沒什麼追求啊。果然窮家小戶出來的都這麼個水準。」

「……」

「你願意抱着個贗品去懷念你逝去的美好愛情，你就去吧。我不攔着你，只是以後也不必再來噁心我了。」

「尹聽畫！你知道，」頓了下，顏湫眼底痛色瀰漫，「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這是尹聽畫第一次看顏湫發這麼大的火。

說實話，那瞬間，她有點後悔。

後悔剛才自己的口不擇言。

她剛才都說了什麼？

腦袋「嗡嗡嗡」響，她有點想不起來。

可是自尊又讓她不可以在這裏服軟。

挺直胸膛，她面露嘲弄和譏誚：「我當然知道！我當然自己說的是什麼！我說的每一句，每一句都是，」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她笑出來：「都是真心的。」

顏湫頹然的放開手。

他的手垂在身體兩側，慢慢收緊成拳。

尹聽畫看他表情，心裏疼痛難忍。

可是想到那個吻，她又……

知道他應該不會再阻攔自己，她轉身坐上車。

一個車裏，一個車外。

顏湫閉了閉眼，低低的說：「開車小心。」

那一秒，尹聽畫眼淚流出來。

何必呢？

真是何必呢？

吸吸鼻子，她啟動車，貼着他身邊駛離。

終於，兩個人終於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