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流水無意

第227章 流水無意

「主公以為呢?」袁襲和李振對視一眼之後,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當即道:「平湖郡主應該是想拉攏主公聲援皇子李成而已,只是李成年幼,唐皇陛下身邊尚有兩位年幼的皇弟在身邊,只怕未必能夠如願。」

「軍師所言甚是,以臣之見,壽王李傑應該是楊復恭等人中意的人選。」李振在旁邊跟着道:「而且還有一個李保在旁,唐皇子嗣亂世之中只怕難以上位。」

「是啊。」薛洋點了點頭苦笑道:「就算是我肯扶立皇子登基,只怕田令孜和楊復恭也未必會同意,長安距離揚州千里之遙,淮南軍也沒辦法插上翅膀飛過去。」薛洋隱約記得僖宗皇帝應該是幾年後才病逝的,此時黃巢剛剛剿滅,只怕還能堅持一段時日也說不得,所以擺擺手將這件事放下,三人繼續商議東南即將開始的戰事,直到夜深時分才帶着陳南嶽等前往驛館。

「薛相公倒是很準時啊。」薛洋走進去的時候,李稚妍已經在等候,而且換下了白日裏的宮裝,穿上平常時節服飾的她月色之下看起來倒是顯得別樣的風情,只是薛洋微微一愣之後卻暗自嘆息,只怕就算是今夜自己點頭,眼前這位為了保住弟弟的皇位而不惜不遠千里來到揚州的平湖郡主也未必能夠如願。

所以薛洋自顧自的坐了下來,笑道:「月色之下,美人花下起舞,落英紛呈,倒是有別樣的丰姿,郡主面若桃李,卻有一股卓然之氣噴薄而出,與這亂世之中悄然綻放,薛洋得見,自然要好好欣賞一番。」

「哦,薛相公怎麼今夜倒是言辭恭敬,不似白天咄咄逼人了?」李稚妍微微一笑,也不理會對方不知禮節的模樣,坐在一邊,主動為他斟茶,笑道:「還是淮南好啊,這時興的茶水,比起帝都長安要好太多了。」

「郡主既然喜歡,那就在揚州多住些日子便是,不論外面如何風雨輪換,在淮南這一畝三分地上,可沒有人敢對郡主不利。」薛洋一笑,隨即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點頭道:「郡主茶道精緻,這雲腳比起瀟瀟來,倒是多了一份細緻的韻味,難得。」

「我也多想在此間逗留,奈何梨園雖好,卻不是久戀之家啊!」李稚妍苦笑一聲之後似乎有些感慨,「身為皇家人,就需要為皇家出力,稚妍雖是一介女流,但值此江山危急存亡之時,又豈能在後宮坐享安寧?置我大唐江山社稷於不顧?」

「郡主憂國憂民,薛洋佩服,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薛洋微微一笑,也不接話,反倒是舉起茶盞,朝對方示意一眼,接着一飲而盡。

「薛相公,不知你對朝局如何看待?」薛洋不接話,但是李稚妍今夜邀他前來本就是想讓他表態,又豈能在此間說些不咸不淡的閑話?所以藉著斟茶的機會,悄然問道。

「郡主這就是問道於盲了,揚州距離長安甚遠,唐皇及朝中諸文武大臣對我本人也並不甚喜歡,否則也不會連個封賞都沒有,我又豈敢亂議朝政?」薛洋搖頭,隨即道:「朝中大事,傳到揚州本就時日過長,而且往昔御史郎官前來揚州,不是讓我出兵就是讓我交錢,又何曾問過我的意思?」

薛洋這番話似乎帶着一絲怒氣,李稚妍點了點頭跟着道:「唐皇如今是被田令孜這個奸人蒙蔽,所以才不識得相公的忠心,但是稚妍今日得見薛相公點將台上的一番話,深受震動,得聞今日之大唐尚有薛相公此等忠勇無二,能夠低下頭來收拾山河之棟樑,稚妍感動。」

「哦,郡主白日裏可不是這麼說的?」薛洋似笑非笑的看着對方道:「難不成真的為了若蘭不成?」

「是,也不是,薛相公想知道原委嗎?」李稚妍模仿對方的表情,嘴角一抿,跟着反問道。

「郡主願說,薛洋就願聽,若是不願說,那就作罷。」薛洋搖了搖頭,只不過那眼神之中的一絲莫名的意思還是被李稚妍捕捉到了,心頭忍不住一愣。

「楊若蘭是叛軍王妃,薛相公私自將其藏匿府中,還想與其成親,這有違為臣之道,的確有錯在先。就算是鍾情於她,也該上表請求唐皇,我想以薛相公北征的功勞,赦免她一個女流應該不難吧?」李稚妍搖了搖頭道:「可是薛相公呢,直接將其堂而皇之的帶回淮南,放縱其和本宮作對,這難道就是薛相公的處世為人知道嗎?」

「哦,還有這番情節?」薛洋故作驚訝,但是眼神之中的那股不屑一顧卻絲毫沒有掩飾,這讓李稚妍忍不住修眉緊皺,不過隨即也就無所謂的搖了搖頭,黃巢一死,楊若蘭也成不了什麼其後,而且當日長安慘案發生只是對方也未曾是秦王妃,所以搖了搖頭之後不再理會薛洋的無禮繼續道:「只是如今國勢日艱,長安凋敝,難以震懾地方,這些事情大可放一放,甚至於對於薛相公而言,也算是什麼大事。」

「郡主這是為我開脫了?薛洋在此多謝了。」薛洋點了點頭,好奇的看了一眼,這轉眼之間情緒態度變化這麼快,該不愧是皇室中人,從小生活環境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樣了。

「薛相公慢言,稚妍還有事要說。」李稚妍見到薛洋話語之中似乎有要走的意思,急忙攔住對方笑道:「薛相公這麼急着回去,難道是惦念府中的三位大娘子不成?」

「軍國大事過多,倒也沒有多少閑暇去想兒女情長,南征已經開始,掃平東南是淮南軍的大事,豈能耽誤?」薛洋自顧自的笑道:「夜已經深了,郡主路途勞頓,就此安歇吧。」

「薛相公南征雖是好事,但是無詔擅自出兵,攻擊大唐守土之臣州郡,難道不該向唐皇陛下稟明實情嗎?」李稚妍也知道如今東南各道幾乎都是州郡大族擅自起事,然後逼迫唐皇承認其地位,但是對於淮南軍和薛洋這種擅自做主,一言不發直接揮軍征伐的做派難以接受,當即道:「有了大義名分,至少薛相公行事之時也少一分阻力。」

「郡主!」這等大事,原本薛洋以為對方會勃然大怒,但是聽着這近乎於為自己轉圜的口氣,他實在是不忍心,嘆了口氣道:「郡主是不是有事要說?」

「薛相公終於不再為難小女子了?」聽出了薛洋語氣之中的那一絲不忍,李稚妍也是眼眶一紅,但是隨即笑道:「稚妍來揚州確實是有事相求。」

「可是為了皇嗣之事?」薛洋深吸一口氣之後問道,「我聽說唐皇最近身體有恙,是真的嗎?」

「薛相公還說自己對朝堂之事不知情,唐皇龍體有恙是最近的事,你居然知道,揚州和長安之間的路程,倒也難不倒薛相公。」李稚妍聞言倒是心頭一震,隨即點頭道:「確實如此。」

「郡主想扶持自己的弟弟李成上位東宮?」薛洋若有所思,自言自語道:「只怕郡主難以如願吧?」

「為何?皇子上位東宮,自來是常事,更何況如今唐皇並未有冊立太子,如何不能?」李稚妍不解的問道。

「因為,廢立之事只怕你們皇家人未必能說了算,有田令孜這等掌控神策軍的宦官在旁,皇帝廢立你們豈能如願啊?」薛洋搖了搖頭,也不理會自己說出來的話是不是大逆不道,直截了當道:「所以就算我肯出手,這千里遙遙的,郡主難不成真以為我身在揚州,能夠左右朝堂,甚至能讓神策軍俯首聽命嗎?」

「那你說該怎麼辦?」薛洋說的李稚妍都想過無數遍,只是在神策軍在旁虎視眈眈之後,早就凋零的大唐皇室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參與這種廢立之事,稍有不慎,甚至會禍及自身。

「及時抽身啊!」薛洋有些奇怪的看着對方道:「如今亂世紛爭不斷,皇位只怕未必是那麼好坐的,你這個做姐姐的難不成真的想讓自己年幼的弟弟上位,面對這滿目瘡痍的江山社稷,面對滿朝的勾心鬥角?」

「那是我父皇的江山,自然應該傳到他的子嗣手中,豈能讓他人白白奪去?」李稚妍霍然起身道:「難道薛相公不想輔佐幼主繼位,做當代周公,青史留名嗎?」

「周公?」薛洋忍不住啞然失笑,隨即搖了搖頭,看着李稚妍嘆息道:「你身為長姐,愛護弟弟之心我明白,只是如今大局已經走到現在,除非唐皇立即冊封你弟弟為太子,然後設法除掉田令孜,保持朝局平穩,否則的話就算我入朝輔政,也無濟於事。」

「除掉田令孜?」李稚妍喃喃自語之後忽然道:「你是想除掉田令孜?」

「除掉田令孜對我而言,可能更加順暢一點,但是不是最緊要之事。」薛洋也不否認自己的想法,點點頭道:「田令孜之害在於朝廷中宦官干政,擾亂朝局,其實除掉田令孜只是表裏,若是唐皇無法重整朝綱,那麼除掉一個田令孜,還會有另外一個田令孜出現的。」

「我明白,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李稚妍起身點頭道:「我去籌謀一二,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我的意見。」

「你這丫頭,死心眼,跟你說句實話吧。」薛洋嘆息一聲之後道:「大唐國祚只怕要轉移了,你還是儘早為李家留條後路吧,否則一旦有人攻入長安,只怕昔日之禍又會再次上演。」

「那你會救駕勤王嗎?」李稚妍被他這句話說得俏臉色變,渾身顫抖,但是最後還是抿著嘴角,問道。那一臉倔強的神情,讓薛洋莫名的有些心疼,閉上眼睛沉吟良久之後道:「若你在長安,我自會出手相助!」

「你在說什麼?」李稚妍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薛洋,雙目之中兩道奇異的光澤一閃而逝,似乎是奇怪薛洋為何會這麼說。不過後者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倒是話鋒一轉,淡淡的開口道:「郡主來揚州應該是私下前來吧?還請早日返回長安。」

「你這是打算下逐客令嗎?」李稚妍忽然沒來由的閃過一絲氣惱,看着薛洋的眼神似乎帶着一絲幽怨。

「我也知曉了你的來意,只是你的要求薛洋無法滿足,而今唐皇身體有恙,帝都風雲變幻,若你不在,只怕你弟弟萬難應付這等變幻莫測的局面,還是早日回去,至少皇位保不住,以郡主的才智,保住他們的性命,應該不難。」薛洋搖了搖頭,將腦海之中的雜念都驅逐之後,目光重新變得清澈如水,看着李稚妍,露出了一股濃濃的悲憫的神情。

「若是我願意下嫁與你呢?你也不願意嗎?」李稚妍忽然做出了一個決定,看着薛洋的目光也一瞬間變得異常複雜。

「傻丫頭,你怎麼這麼傻?」薛洋無奈的搖頭,隨即道:「我又不是好色如命的登徒子,你的婚姻應該自己做主,去嫁一個你喜歡的,能夠護佑你一生一世的人。而不應輕易的拿出來做交易。那樣你不情願,我也不樂意,明白嗎?那個九五之尊的寶座雖然好,但是若是太平時節,幼主登基或許可以保全,然則如今是亂世,就算你弟弟在長安坐穩了江山,又怎麼面對這天下格局紛爭的反震之亂呢?他一個孩童,難不成你讓他面對這一切嗎?如今大唐氣數在黃巢被剿滅之後就已經轉移了,皇命不出長安,已然是回天乏力了。與其做一個末代之君,還不如設法保全自己,為將來打算,或許還有別的契機。」

「什麼契機?」被薛洋一口回絕,這讓李稚妍有些羞怒,但是對方緊接着的這一番話卻讓她放下了戒備,轉而問道。

「夜深了,郡主安置吧,薛洋告辭。」薛洋拱了拱手,踏着月色緩緩離開,留下李稚妍獨自在原地發獃,良久之後臉上才重新爬滿了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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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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