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反擊
「老四，你確定這裏能夠堵到張開山？」揚州北部的一處官道附近，向天的第六都全軍再次隱蔽，天色剛剛亮，一層冰霜覆蓋在了將士們的兵甲之上，凍得直跺腳的向天有些不滿的看了看眼前的這位向家老么，低聲道：「要是沒人的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這是大將軍的軍令，你想幹嘛？」向傑理都沒理自家這位三哥，反而盯着根本沒人的官道冷笑道：「張開山七老八十了怎麼可能親自前來？但是逮不住他難道還逮不住他兒子嗎？這麼重要的事總要有個牽頭的，沒有嫡子難道還沒有庶子嗎？」
一聽向傑這麼說，向天也沒話了，待在他身邊仔細的盯着官道沉默，不過很快他就雙眼圓睜，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遠處地平線上出現的模糊的影子，搖頭道：「這都是些零散的小隊人手，咦，這些人不是從揚州城出來的，難道是——」
「自然是從儀征、寶應、高郵等地來的，滿人耳目而已，雕蟲小技！」向傑對於張家的這種化整為零然後來揚州匯合北上將錢糧送到楚州和滁州的做法不屑一顧，吐了口白汽冷笑道：「把這些人逮住，然後分道出擊，將源頭搗毀，先收了再說。我倒要看看張家拿什麼攪風攪雨。」他的話音剛落，向天已然率部出擊，第六都全軍出動將這些從各地轉過來的物資車輛全部堵在了路上。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水師船隊也在楚州境內攔住了張家雇傭的江南運糧船隊，不問三七二十一直接帶回了揚州碼頭。
淮南軍水陸兩部一起出動，瞬間斷絕了這些大家族暗地裏的錢糧運輸，在十三司加急審訊之後各地駐軍在飛鴿傳書的串聯之下，迅速出動，將這些大家族在各地的秘密倉庫直接查封。海量的糧食和其他物資在隨後短短數日之內直接被轉移到市面上。
而也就在同時，陳武分管的十三司則繼續和刺史府衙門合作，幾乎每一天都有涉案的家族商戶被抓，揚州大牢甚至都因此人滿為患。
可以說尹世恆這種不管不顧直接出手鎮壓的手段起到了極大地震懾作用，那些心裏有鬼或者是往日裏橫行不法的家族在鐵血打擊之下開始密謀商議準備逃出揚州，前往北地楚州。甚至部分事先就和畢師鐸等人關係交好的家族都已經搭上了線，準備去楚州落腳。
「父親，大兄在寶應縣界被抓起來了，還有我的們運糧隊也都被淮南軍帶回了揚州城。」張開山剛剛和齊家家主齊衡商議事情，就被自己的小兒子匆匆衝進來打斷了。
「而且運河上，水師也把我們雇傭江南顧家的船隊給截住了。」張開山的小兒子此時是滿頭大汗，見到自己的老父親一下子直接癱坐下來，焦急道：「如今刺史府已經對外宣佈，大兄裏通外敵畢師鐸，只怕稍時衙役們就要上門了。」
「世兄，這該如何是好？」齊衡此時也急了，他們這些大家族基本上都是以張家、齊家為首，如今張家長子被抓，只怕一旦牽連開來，自己這些大家族會瞬間被一網打盡。
「齊兄莫要擔心，犬子雖然負責具體操辦，然則運糧隊本身沒有任何問題，我張家本就是糧商，運糧進出揚州難道有錯？」張開山臉色變了變之後，搖了搖頭道：「就算是其中有什麼嫌隙，老夫馬上去一趟刺史府。在沒有撕破臉之前，那個尹世恆不會不給面子的。齊兄，你馬上讓各家各戶立即全部歇業關門，不要有任何猶豫，此時刺史府動用正軍，正是底氣不足之時，只要你我再加一把火，那麼揚州局勢就會徹底糜爛。」
「全部關門？」齊衡被張開山的話嚇了一跳，追問了一句之後有些心驚肉跳的接着道：「全部關門豈不就是和刺史府撕破臉了？那你家大郎君還有命回來嗎？」
張開山沒有說話，反倒是起身走出了書房，直接朝着刺史府而去。只不過在路上就碰到了刺史府前來傳喚他的衙役。
「不知刺史傳喚老夫前來有何要事？」張開山見到尹世恆並沒有直接開堂，反而將自己帶到了旁邊的堂屋中，心裏有了定計，所以直接開口反問道。
「哦，看樣子老家主還不知曉？張家大郎君私自販運糧食鹽鐵支援畢師鐸，已被我淮南軍抓獲，本官本打算開堂審理此案，卻不料被軍政部轉手接了過去，說在和州查到了張家裏通外敵的確鑿證據。」尹世恆似笑非笑的看着張開山徐徐說道：「和州刺史徐溫現正在和高濟將軍聯手將張家在和州所有的莊園田產買賣鋪子全部查封了。」
「你！」張開山被尹世恆的話說的鬍子不斷顫抖，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只能聽着尹世恆繼續說道：「老家主也不用擔心，一切都要看和州的查案結果，如果查不出什麼來，所有查封的東西他們也會一分不少的全部還給張家的。」
「薛郎君如此不體恤民情，難道就不怕被反噬嗎？」尹世恆的話讓張開山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和齊衡此前並不是沒有研究過這種行為一旦被查處會面臨什麼後果，但是卻沒有想到的是薛洋最終會選擇從和州那邊先動手。和州此前一直都不是他們揚州商家佈局的重點，甚至在他們的預料中，也同樣不是薛洋領銜的淮南觀察使府佈局的重點。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張開山忽然想到，自己的長子在寶應出事是今天早上的事情，為何和州那邊的消息這麼快就傳過來了？
「反噬？什麼反噬？」尹世恆笑道：「就是揚州罷市的事情嗎？你們這些大商家罷市也有十天了吧？揚州亂了嗎？百姓還是一如從前，該做什麼做什麼。對了，既然張家主來了，不妨透露一個消息給你，觀察使府已然開始下達了命令，往後淮南各地各商家豪門實施一項新的準則，坊市工商登記。凡是沒有在各地衙門戶司戶曹登記過的商家一律不得開門。」
「什麼意思？」張開山倒吸一口涼氣，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很簡單，想要罷市的是你們自己，那麼能不能重新開市就得看看你們能不能拿到我刺史府頒佈的營業執照了。」尹世恆笑道：「揚州商貿繁華，乃大唐商事中心，然則魚龍混雜，需要善加整頓，如今正好有機會，又豈能白白浪費？」
「那如何能夠拿到營業執照？」張開山深吸一口氣之後讓自己的心情穩定下來之後問道。
「老家主可以去找楊主簿諮詢，本官只是想和你知會一聲。這幾日淮南各地正在嚴查走私販賣糧食鹽鐵等管制物資進出，所以還請各位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到時候如果被巡邏正軍當成走私犯抓起來那本官就無法說情了。」尹世恆也沒打算留張開山，反倒是直接送客。
「刺史這是什麼路數？把這個老傢伙叫來就為了和他說幾句不成？」張開山見到尹世恆的這種態度只得匆匆離去，自己的兒子被轉到了和州，那邊只怕是已然全部淪陷。高濟此前本身就是和州刺史，他坐鎮和州統率大軍，自己這些人佈置在和州境內的那些秘密據點和倉庫只怕早就被清查一空。更何況，按照尹世恆所言，對方是早就知道這件事，就等著自己上鈎。所以在出門之後就派人緊急去找齊衡，準備商議對策。而此時尹世恆身邊楊啟懷卻有些不太明白的看着尹世恆。
「這就叫攻心，讓他章法大亂，張家才會乖乖的落入陷阱之中。」尹世恆冷笑道：「這幫商家依仗着手中的錢財不斷吞進我們釋放到市面上的糧食，卻反過來跑去支援畢師鐸，更有甚者，和州那邊傳來消息，這些人拿着錢糧去找楊行愍，此等行徑就算是明正典刑抄家滅族也不為過。」
「你去準備一下然後以我的名義給其他各縣下達命令，從今日起，所有關門停業的商鋪酒樓作坊鋪子全部強制性關停，貼上封條。另外給那些我們自己的商家、一些中立的商家迅速下發營業執照。只有區別對待才能讓揚州的商界明白，在揚州到底誰才是當家主人。」尹世恆擺擺手示意楊啟懷迅速發出命令，自己則走到一邊開始佈置針對張家這些世家大族的行動。
伴隨着楊啟懷隨後以揚州刺史名義發出去的命令，這種薛洋從後世帶來的坊市商鋪登記准入制度開始迅速在揚州各地鋪開。雖然包括很多效忠薛洋的商家都不明白這樣只是一張硬板紙製成的營業執照到底有何作用，但是淮南觀察使府的高層卻在早已經反應過來，所謂的營業執照就是市場准入的通行證。在此時頒佈等於是徹底將張家為首的世家大族和揚州工商界切割開來，將市場的主動權悄無聲息的掌握到刺史府手中。而且為了應對這些世家大族離開后揚州工商界的蕭條，以徐興夏和馬天明為首的外來商家已經紛紛出動，開始遊說江南和楚州兩地的商家前來揚州經商，填補這些人走後留下的市場空缺。
不過在薛洋的規劃中，這些江南和楚州的商家除非是向徐家這樣全部倒向自己，否則的話遲早會走到新政的對立面，所以在尹世恆主持操刀改革的時候，陳家已經和霍同宇在舒州加大力度扶持新進的大商家，只有自己培養出來的商人才會跟着自己的政策走下去。
「主公，世恆這邊已經準備妥當，和州那邊不如讓高濟就勢進駐滁州吧。」在揚州這邊的反擊大幕全面拉開的時候，袁襲和陸翊也找到了剛剛走出軍政部辦公區的薛洋。
「倒也可行，和州地域狹小，有揚州在前面頂着，大軍離開倒也沒有大礙。」薛洋微一沉吟之後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覺得可行，那就著令高濟率領第三衛迅速出擊滁州，搶在廬州之前動手。」
「揚州這場明爭暗鬥遷延日久，倒是給了楊行愍機會，聽說劉威已然補齊了此前的戰損，加上俘虜的畢師鐸的部分士兵，軍力不僅回升而且還增強了一截，想來楊行愍也忍不住了。」袁襲見到薛洋同意，跟着道：「而滁州位處廬州東北，和和州一南一北堵住了廬州和揚州之間的通道，只要滁州拿下，那揚州這邊的新政就算是再持續一個月也不會受到外界干擾。」
「用不了一個月，本月底張家這些揚州巨富商賈就會乖乖投誠。」薛洋壓下心頭的所思所想微微一笑道：「眼下向傑和尹世恆的佈置就如同一張大網已經將他們網在了其中，一點一點收緊，他們的時日不多了。」
「南北兩路大軍你們多加關注吧，這段時日我還是要盯着民政。」薛洋帶着他們一邊走一邊道：「陳家的搬遷也快結束了，等到這個龐然大物正式入駐揚州，就算是張家倒了也不怕，比商貿還真沒人是世叔的對手。」
「來時聽陳燁說，他們已經說動了鄭家南下，說不得到時除了沈家之外，我們還有一個大家族到來。」袁襲跟着笑道。他和陸翊對於民政不插手，只不過這鄭家和沈家一樣，對於冶鐵鍊鋼甚有心得，而冶鐵鍊鋼這一塊關乎著淮南軍的壯大，所以引來了他的興趣。
「鄭家只怕沒落了，沈家倒是正是家道中興之時，就讓陳燁儘快和他們談吧。」薛洋對於鄭家這個鄭渾之後不太感興趣，五姓七大家在隨後的中原大戰中被徹底打散了，失去了隋唐之際在中原的影響力。
「啟稟主公，張家已經開始行動，嫡系人手開始往外撤離了。」向傑此時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朝着薛洋點了點頭。
「既然他們開始了，你們也不要慢了。」薛洋看了一眼陸翊，後者立即跟着向傑匆匆離去。
「主公，看樣子張家他們是徹底不打算回頭了。」袁襲在兩人走後道：「張家和齊家總計四十三家大豪門大家族一旦徹底失去控制，必然會讓揚州的商貿地位一落千丈，主公是否有應對之策？」
「分化瓦解而已，這些人沒有幾個是真正的死硬分子，你稍時去世恆那邊幫他一把，去看看那個張家大郎君。」薛洋眉心一凝，但是隨即就搖了搖頭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