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傷到哪裏了嗎
他們的臉上都是急切驚恐的表情,很激動,不停的朝他揮舞著雙手。
他側耳聆聽,終於能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音。
但緊接着,他的瞳孔猛然縮緊。身旁的空氣里傳來巨大的尖銳的聲音,伴隨着可怖的陰影,鋪天蓋地的向他身邊襲來。
他還未來得及轉頭。只覺的被一股大力拉向身後。他失去重心,狠狠的摔在身後的馬路上。
恐怖的黑影一閃而過,從赫連城剛剛站立的地方碾壓而過,地面都有沉重的震動感。他這才看清,是一輛失控的巨型貨車開過去了。
人群里頓時鴉雀無聲,待車輛開過後,看到安然無恙的他,和身子底下壓着一個人,又爆發出嘈雜的議論聲。
「唔…」赫連城身下有倒吸涼氣的聲音。他這才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人的胸口上。
赫連城狼狽的從地上爬起。又伸手去拉地上的人,他這才看清,原來是個年齡約摸十歲左右的少年。剛才在千鈞一髮之際就是他把赫連城拉倒後面,避開了那輛失控的貨車。
世界像是重新回到了赫連城的腦海中。他忽的能聽到所有的聲音,也能看到周圍圍滿了議論紛紛的人群。
他急忙彎腰去拉地上的少年。少年顯然摔的不清,疼的嘶牙咧嘴。
「你沒事吧?謝謝。」赫連城說到。
「沒事沒事,就是摔的有點疼。一會兒便好。」少年毫不在意的說到。他拍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赫連城看着他走路的姿勢十分彆扭,不禁輕聲問到:「抱歉,傷到哪裏了嗎?」
「沒事,我先走了。下回過馬路千萬要小心。因為我可不一定剛好能遇見你,再有機會救你一次。」少年說完話,便一拐一拐的走開了。
赫連城感激的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剛才的恐怖陰影讓他心有餘悸。
他這才發覺,自己居然忘記了車輛還停在醫院裏。
赫連城無奈的搖搖頭,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
宋家的客廳里。
宋爸正沉默的坐在沙發上。
赫連城站在門口,雙手插口袋。靜靜的看着他。
年過五十的宋爸,頭頂的頭髮已經出現了斑駁的花白
之色。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赫連城注意到,他的手指一直在發抖。
「她在哪個醫院?」宋爸的聲音嘶啞的可怕。
赫連城的心,收縮了一下。
他眼前不由得又浮現出那天的場景。
醫院門口,穿着白色大褂的醫生和護士緊張的圍着宋甄珠,隨後,便是凌亂的腳步,和在他耳邊忽大忽小的嘈雜聲音。
赫連城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宋甄珠的臉。
她依舊眉色溫婉,筆挺的小鼻子還是那麼可愛,只是臉色不同於往日的紅潤,蒼白的可怕。
她躺在救護床上,被迅速推往急救室。了無生機的肌膚上,渡上了一層死亡的灰暗。
那一刻,赫連城手足無措的站在走廊,看着她被推出他的視線。他忽的有種感覺,以後將永遠見不到她!
赫連城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喉間那一股甜腥之氣。
「我一會兒便開車帶你過去。需要帶上小昊。他,可能是救治她最後的希望了。」
他的眼神帶着憐憫,落在宋爸的身上。
宋爸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不止。連一向挺直的背部也微駝了起來,他像被吸干營養的大樹,轉眼之間,變得乾枯憔悴。
「現在就走吧。」宋爸說到。
赫連城看到,宋爸的眼睛已經是通紅一片。他能感受到,宋爸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打擊。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失去摯愛的痛苦。他何嘗不是,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呢。
「我已經打了電話,一會兒便有司機把媽接到我家去。有保姆照顧她,你放心吧。」赫連城又說到。
宋爸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看了房裏一眼。
宋媽正靜靜的躺在床上,目光怔怔的看着天花板。彷彿對外界再無反應。
自赫連城登門帶來宋甄珠病危住院的消息時,宋媽承受不住打擊,當場昏厥倒地。
醒轉過來以後,她就一直保持着發獃的姿勢。不說話,也不動。像具木偶人一般,靜靜的躺在床上。
宋承昊正坐在宋媽的床邊,小手抹着眼淚。
赫連城走到房裏,想彎腰抱起宋承昊。
他卻大力推開了赫連城。
「走開!你這個壞蛋!你一來,我媽媽就不見了!奶奶也生病了!壞人!趕快離開我家!」
赫連城面無表情的看着宋承昊。
小小的宋承昊,眉目酷似極了赫連城。他鼻子裏噴著粗氣,正怨恨的看着赫連城。
「我先帶你去看媽媽好不好?別鬧了,小昊。真的沒有多少時間了。她需要你。」赫連城說到。
「你把我媽媽弄到哪裏去了?我要媽媽!」
宋承昊幼稚的童音讓赫連城心裏更痛。
赫連城緩緩蹲下來,視線對上宋承昊清亮的眼睛。
「拜託你了,宋承昊。先去醫院救媽媽,好不好?」
宋承昊固執的站在那裏,眼睛低垂,咬着嘴唇。
最後,他輕輕的問:「媽媽會死掉嗎?」
赫連城心裏一酸。他伸手摸摸宋承昊的頭頂,堅定的回答到:「不會。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治好媽媽的病。」
宋承昊看着他堅毅的眼神,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強忍着淚水說:「我就相信你一次吧。我是男子漢,才不哭。媽媽最不喜歡我哭了。」
赫連城忍不住心疼的把宋承昊抱在了懷裏。
血緣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抱着宋承憲,他能感受到一股血脈相連的幸福感。這是他和宋甄珠的孩子。他們共同孕育的血脈。他像極了他,也像極了宋甄珠。赫連城緊緊的擁著宋承昊,再也忍不住,淚水從眼眶中湧出。謝謝你,我的摯愛。謝謝你為我生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
臨出發時,宋承昊翻出了一個盒子。
「帶上這個吧。媽媽最喜歡了。」他緊緊的把盒子抱在懷裏。彷彿抱着的是世界上最貴重的珍寶。
赫連城點頭應道。
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
雨霧籠罩了一切,像是進了虛無世界裏,天地間朦朧一片,像是不真實的夢境。
撐著五顏六色雨傘的人們,從街道上匆匆走過。
病房裏坐着三道身影,靜靜看着躺在床上的宋甄珠。
沒有人開口說話。安靜的房間里,能聽到窗外細雨的沙沙聲。
宋甄珠最先打破這一片平靜。
「小昊,爸,你們都來了。」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落在空曠的病房裏。
宋承昊不知道在想什麼。低垂著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宋爸爸扭頭看着窗外。像是沒有聽見宋甄珠的話。
呵呵。
宋甄珠輕輕笑了一下。自顧自的說道:「都知道了嗎?媽媽沒有過來呢,她沒事吧?」
赫連城的眸里都是痛苦之色。
「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哀傷的說。
「什麼?」宋甄珠側頭想了一下,眼睛裏有恍然大悟的神色。
她神情自若的回答:「你是說,我的身體?也沒多久吧,大概就是從邱甄紅驗出懷孕的那段時期…我就發現自己總是莫名其妙的頭暈,偶爾還會低燒。」
「為什麼不早點上醫院來檢查?」赫連城說到。
「我想,大概是我這一生做的錯事太多了,老天爺給我的一個小小懲罰。無論結果是怎樣,我接受命運的安排。」
「宋甄珠!你是醫生,應該早就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樣。白白拖延了那麼長的時間,還說是命運的安排!你總是知道我的怒點在哪裏,輕而易舉的用隻字片言就能將我激怒!」赫連城的聲音里,帶上了怒氣。
他惱恨她,居然把自己的身體健康完全不當成一回事!她難道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很多在乎她,愛她的人嗎?比如小昊,比如她的父母,比如他赫連城!
宋甄珠烏黑的眼眸看向赫連城。
她的臉上居然有了淡淡的笑意。
「爸,你可以先帶小昊出去一下嗎?」她慢慢的開口說到。
待他們離開病房。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宋甄珠,和靜靜站在窗前的赫連城。
「離婚協議書帶了嗎?」她問到。
赫連城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波動,像是沒有聽到她說的話。
「赫連城,我現在說話很吃力呢。你能離我近一點嗎?」她又說到。
痛。
赫連城的心臟處又痛的像是有人在拿着刀子在攪動。呼吸的時候,整個胸腔都被牽扯著疼痛難忍。
他終於有動作了。
赫連城幾步走到宋甄珠的床前,看着她的臉。
她臉上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並不害怕死亡。無論生與死,只是生命存在的方式不一樣而已,你說,對嗎?」
「是,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你為小昊考慮過嗎?他還這麼小,如果沒有了媽媽…就像,就像當年的我…」赫連城的聲音哽咽了。
宋甄珠神情複雜的看向她枕頭旁邊。上面是一枚糖果。這是宋承昊送給她的,草莓口味的聖誕老人。
「你總是這麼自以為是。從前是對我,現在是對小昊。你能不能別這麼自私,也為其他人考慮一下呢?」
「對。」宋甄珠的聲音輕輕的,彷彿力氣真的已經用盡。「所以我受到了應有懲罰,不是么?」
「現在不是說這個!宋甄珠,你振作一點,我們要一起努力治好你的病。」赫連城說到。
「赫連城,我自己就是醫生。你以為,我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嗎?你別白費力氣了,這個病,根本就沒有辦法治好。」
「不!我不信!有辦法,一定有辦法治好你的病。我答應了小昊,一定要治好你的病!」赫連城情緒激動起來。
「赫連城,謝謝你!還能再見到你,我已經很知足了。以後,不要來醫院了。」
「什麼?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看見你了。離婚協議送過來后,簽好字我會給你寄回去。」宋甄珠說。
「誰說我要跟你離婚?我改變主意了,在你的病沒有痊癒之前,我是不會跟你離婚的。」赫連城說到。
宋甄珠烏黑清亮的眼睛一直緊盯着他的臉。眼神中,有不舍,有愛慕,有愧疚。
馬可波羅酒店套房內。
雖然還是是春寒料峭的二月份,但深圳的氣溫已經升上去了。透過酒店的玻璃窗看去,草坪上大片大片的景觀樹,葉子還是綠油油的。
再看着外面明媚的陽光,植物的勃勃生機,放眼望去,竟覺得已經是夏天。
「天啊,這裏真的好美。」蒂娜不由得感嘆道。
許又庭穿着一套灰色的運動裝,一頭清爽的短髮,俊眉星目。看起來十分養眼。
「你到這邊來看罷。」他微笑的招呼蒂娜去陽台。
蒂娜依從他的話,從卧室出來,走到客廳里。
她明亮的眼睛裏閃動着驚喜—她已經看見了陽台外那一灣蔚藍的海灣。
「哇!」她迫不及待的衝到陽台前,打開推拉門,走了出去。
一陣涼爽的風撲面而來,帶着些許海水淡淡的腥味。
昨晚入住酒店時,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她竟不知道,能看到如此漂亮的景色!
她興奮的張開雙手,想擁抱着迎面吹來的風。
許又庭看她如同孩童般幼稚的舉動,嘴邊不由得勾上一抹寵溺的微笑。
他輕輕走至她的身後,把她擁在懷裏。下巴放在她的頭頂上,嗅着她發間傳來的清香,說到:「好啦,先去吃飯吧。我肚子餓了。」
「這麼快就餓了?」蒂娜轉頭看向他,美目里都是不解的神色。「早上不是讓人送來了早餐,你也吃的不少欸。」
「看你,你的記性實在是差。難道你忘記了,早上我的體力都已消耗殆盡嗎?不補充點營養,可怎好。」他慢悠悠的說。
蒂娜忽的反應過來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她的眼前不由得浮現出早上春光無限的那一幕。
她低呼一聲,捂住了臉。
「好丟人。不要說了。」
許又庭卻哈哈大笑起來。
不知道為何,他最喜歡看她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的模樣。
「好啦,不逗你了。真的要下去吃點東西。因為下午我們還有事呢。」他溫和的說到。
「難道是要去游泳?」蒂娜興奮的回答到。
「你想游泳嗎?想游泳我們就去。」許又庭說到。
「不,這邊的溫度只能去室內游泳,我還是比較喜歡去海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