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趙昊往日稍有功勛，朝廷都會不吝嗇賞賜，以表達自己和冠軍侯站在一條戰線，可這次劉禪居然猶豫了很久很久，

別有用心的人已經聞到了朝堂上奇怪的信號，開始暗中施加影響，要不是冠軍侯實在太過強大，說不定已經有人高呼要誅殺權臣了。

關興打心眼裏不是滋味，

自家妹夫如此英雄，幾乎再造大漢，反倒是龜縮在益州的一群人在給他討論封賞之事。

高祖、光武哪個不是親臨前線指揮作戰，靠着他的雄才大略才贏得上天對大漢的青睞，昭烈皇帝也是奮鬥不休，從不後退，

可劉禪身上，根本看不到祖宗和父親的影子，

他一直缺少自己獨斷的空間，所以遇到這種事索性開啟鴕鳥戰術，一天天向後拖延，讓朝堂眾人的不滿越發高漲。

連日來，鎮東將軍趙雲、鎮北將軍黃權連連上書，請朝廷封賞趙昊並北伐軍勇士，莫要辜負勇士搏殺之苦，

劉禪思來想去，勉為其難同意，決定進趙昊為大司馬、加兩千戶，魏延為征東將軍、杜陽侯，劉曄為鎮軍將軍、破羌侯，丁奉為後將軍、清水侯。

這四大天王封賞之外，各種立功受賞名單寫了足足三頁紙，光是從地圖上翻點地方來封賞，幾個臨時輔政大臣都絞盡腦汁，完成封賞之後大家紛紛感覺自己的地理知識有了巨大的進步。

劉禪看着滿地圖上星星點點的趙昊手下狗腿，而且大部分和自己只是一面之交，石苞、張就、姜維這種坐鎮一方的大佬自己甚至根本都不認識，

把這麼大片地盤封給這些人，這些人真的會感激涕零，發誓為自己好好守衛江山嗎？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劉禪默默唱起當年劉邦的大風歌，聲音有點凄涼無助，

當年劉邦曾和眾臣立誓，非劉氏不等封王，可現在趙昊功勛着重，不封王只怕難以服眾，

劉禪盡量想把自己代入劉邦的地位和視角，拚命告訴自己當年韓信、彭越、英布也是功勛着重名垂青史，可高祖還不是談笑之間就將他們征服剷除，誰也沒能鬧起什麼風浪，

可劉禪又悲哀的發現，當年的劉邦真是雄才大略，天選之人，而自己……

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成為趙昊這樣的人。

靜靜坐下，劉禪想起了和趙昊一起在交州的那些歲月，

平心而論，趙昊是他見過最不一樣的那個人，他尊敬自己的地位卻不阿諛，像一個真正的師長一樣對自己諄諄教導，

他的見識廣博，給自己講述過數千裏外的巨大世界，聽着趙昊一點點描述那個大的驚人的地球，劉禪的心裏只覺得自己愈發渺小微弱，也愈發……

羨慕這個大哥。

如果自己不是皇帝，能在他身邊做個小吏，跟隨左右，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生活想必也是十分快哉。

劉禪說服自己相信趙昊是一個堅定誠實的至誠君子，可每次想到那本《羅織經》上的諂諛偽裝之法，他的心又是一陣悸動。

就這麼靜靜坐了許久，一個宦官緩步走過來，諂笑道：「陛下，該用膳了。」

「我還不餓。」劉禪嘆息道，「黃皓，給我準備冕服，我要去父皇陵前。」

劉備葬在惠陵，這個叱吒風雲一生的英雄生前或者死後都很受民眾尊崇，日夜香火不斷，

劉禪之前去的時候怕打擾民眾，都是微服出行，可這次，他讓人準備好了車駕冕服，標準的天子出行派頭。

六匹戰馬拉車，馬首戴冠，上插瞿尾，輪被塗成紅色，車廂上繪有「倚龍伏虎」和雲紋，車上有着豪華而精美的各種裝飾品以及日月升龍形象的巨大旌旗，

侍中馬良參乘，太僕親自駕車，這巨大的排場讓人知道，馬上就有大事發生了。

「聽說冠軍侯已經打破了長安，是不是現在洛陽也已經打破了？」

「有可能，你看天子這排場，曾幾何時有過如此模樣啊！」

劉備父子在益州一直比較低調，儘管稱帝，也很少拿出這樣器宇軒昂的架勢，

雖然還沒有嚴格按照大駕的要求，但這已經讓那些升斗小民真實感覺到了天子的威嚴，紛紛匍匐在路邊。

劉禪獨自一人進入陵寢地宮，馬良等人都沒有跟進去，過了許久，劉禪慢慢走出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換上了一副堅毅非常的神色。

「走，回宮吧！」

「這麼快？」

「我已向父皇祝禱，現在可以回去了。」

眾臣一臉懵逼，準備好的一堆說辭也全然沒有派上用場，他們只好放下祭品，傻乎乎的跟在劉禪身後，重新起駕回宮。

坐在馬車上，劉禪似乎輕鬆了許多，他自言自語道：「如此，但願天下能太平。」

「陛下，您是說？」馬良把耳朵湊過去。

劉禪笑了，笑的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我跟父皇說了，我打算列土封疆，以籌冠軍侯之大功……」

「呃，那先帝怎麼說？」

馬良一開口，才反應過來自己怎麼問了個如此蠢不可及的問題，劉備怎麼說？劉備還能怎麼說？

·

數日之後，成都的季漢朝廷終於宣佈了對這次北伐功臣的封賞，封關內侯的有二百人之多，亭侯、縣侯、鄉侯更是不要錢一樣狂撒一片，

但這根本引不起大家的興趣，

因為在封賞的名單中，北伐的第一功臣趙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封賞——晉王！

頓時，成都一片嘩然，不管是廟堂還是民間，所有人津津樂道的都是趙昊的封賞，更是有不少的漢室死忠跳出來堅決反對，說這是嚴重動搖朝廷之根本，若是趙昊肯接受，便是存了反心，應該儘早殲滅。

這不是開玩笑嗎？

封王這種事除了王莽曹操兩個篡漢的野心家，也只有西漢初年那些人才有，

便是當年光武復國，跟隨光武帝作戰的馮異、鄧禹、賈復、馬援各個功勛着重，都特么能對應天上的星宿，卻也不過是封侯而已。

趙昊裂土封王，說明季漢承認趙昊的功績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年光武帝手下的戰將，甚至……

幾乎可以和當年的大魔導師劉秀相提並論了。

也有人認為，這是朝廷在故意試探趙昊，

或者乾脆有人說，這是趙昊在給朝廷提條件，

若是不給趙昊封王，有可能趙昊就要跳反，

一群人抱着看戲的心情碎碎念，那些益州的豪族更是對這件事頗為關注，幾家趁著吳懿納妾的功夫聚在一起，開始商量日後的打算。

說起來吳懿也不是益州本地人，只不過他為人高亢豪邁，在益州混的久了跟這些士族互相聯姻，早就跟他們深深牽扯在一起，

他現在儼然就是益州豪族的代表，在朝堂上也一直代表益州豪門說話，益州眾人都對他馬首是瞻。

張裔早早地就來到吳懿家裏，其他人還客套一番，張裔直接單刀直入，急切地道：「子遠，你可知天子為什麼會突然起意，要封冠軍侯為王？」

吳懿眼皮一挑，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才問你啊！」張裔一張臉都擰了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孫太后一直對我們這些益州人有所堤防，有什麼事情自然不會多說給我們知曉。」

坐在一邊的楊洪乾咳一聲，道：「君嗣，說話注意一點，不要胡言亂語。」

「我說的是真的啊！」

張裔和楊洪的地位極高，這次聚會中也最有發言權，張裔竹筒倒豆子一般瘋狂表達自己對孫尚香的不滿，一會兒說孫尚香壓制益州世族，一會兒說孫尚香教唆趙昊和益州為難，

說到興起，張裔壓低聲音道：「不是我胡言亂語，我是聽說孫太後跟趙昊當年在交州的時候有……」

吳懿重重一拍案牘，冷哼道：「君嗣，你想說什麼？」

「呃……」

「這是在我府上，你還敢出這無父無君之言？」

「不敢不敢……」

張裔看眾人一副看煞筆的表情，只好趕緊低頭當縮頭烏龜。

楊洪乾咳一聲，道：「冠軍侯功勞實在太大，簡直是再造大漢，說起來封王……也不是不可，

只是當年高祖有言，非劉為王，天下討之，冠軍侯要是接受了這晉王之爵，只怕以後天下要不寧許久了。」

吳懿哼道：「這有什麼，冠軍侯才德過人，方能封王，以後誰想再封王，起碼要想想如何與冠軍侯一般才是。」

咦……

楊洪和張裔這才發現，原來吳懿是站在趙昊的一邊。

「看我做什麼，難道不對嗎？」吳懿瞪着眼睛道：「曹魏勢力如何，我等皆知，若沒有冠軍侯，焉能有人如此輕易將他們挑了，

更別提冠軍侯經營交州，也是一派祥和富足，此等人物，若是如他人一般最多不過縣侯，豈不是荒唐至極，讓後世諸公恥笑？」

「這……」張裔苦笑道，「若是能和冠軍侯好好相處，某自然是十二分快意，可……可大家也知道，冠軍侯此人素來與世族勢如水火，

我等有心投奔，只怕他還不要來着。」

吳懿用指節有節奏的在案牘上輕輕敲打，一臉的不耐。

「趙昊對敵人固然殺戮無忌，但對主動投效者，素來仁慈，他就算要打壓我等，也不至於一口把我們吞了，

只要我們好好與他相處，未來仍舊可以一殿稱臣。」

原來這吳懿居然這麼看好趙昊！

益州的世族各個交頭接耳，都感到驚詫無比。

「我吳懿提個意見。

眾所周知，冠軍侯所恨者，不過李邈爾，李邈譙周蒙蔽吾妹，殺害龍編侯，意欲將我等綁在一起，和冠軍侯對抗，

冠軍侯顧全大局，忠心耿耿，才沒有領兵直接打進益州。

不如我等出首檢舉李邈為亂，上書請天子回長安，到時候冠軍侯一定體察我等厚意，不會過多用那陰狠手段，我言盡於此，誰贊成，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