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死生契闊（4）

司命殿中，諸仙齊聚一堂，靈汐領着念兒從外頭走進來，念兒好奇地問道：「娘親，今天就能見到你常說的那位十三仙子嗎？」

靈汐點頭笑道：「不錯，今日便是十三化形的日子。」

雲風青瑤二人見她們進來，走近招呼，雲風笑眯眯地一把抱起念兒：「念兒，有沒有想我？」

念兒摟住他的脖頸，甜甜應道：「想啦，可是娘親不許念兒去桃林找你。」

「為何？」雲風面露不解。

靈汐瞪他一眼：「還好意思說，你上次偷偷喂她喝酒，她一連醉了二十日，哪有你這般當長輩的？」

雲風尷尬一笑，摸摸鼻子：「桃林出來的孩子，哪能不會喝酒呢，是不是念兒？酒好喝嗎？」

「好喝！」念兒脆聲聲應道。

靈汐四處打量：「今天是十三化形的日子，怎麼不見司命？」

正說着，司命與開陽、含章等人從殿外走進來，司命懷中抱着一隻大魚缸，一臉忐忑，見到幾人，一一打過招呼。

雲風一臉喜色的上前：「呦，這就是十三啊，夠肥的。」

眾人看着魚缸，只見一尾藍色的魚自在的遊盪在魚缸里，長尾如扇搖搖擺擺，身體圓圓潤潤，快活地吐著泡泡，雲風笑吟吟的看着。「十三做人不怎麼樣，做魚倒是挺好看的嘛。不是說鮫人族是半人半魚嗎？她這還哪有點人樣？」

司命聞言更是愁眉不展，一旁含章插話道：「按理說是這樣的，也不知道她是出了什麼問題，當年被景休所傷，險些死去，一番救治之後就真的化作了一條魚，也不知道今日的化形能不能成功。」

開陽大咧咧一拍司命肩膀，司命一哆嗦，懷中的魚缸都跟着抖了抖，小魚頓時甩起尾巴翻了個身。「當然會成功，尋常的魚能活三百年嗎？十三向來顛三倒四，連做鮫人也和旁人不一樣，也沒什麼奇怪的。時辰快到了吧，司命，快把十三端來。」

司命幽怨的看了一眼開陽，將十三放在桌子上，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魚缸上，緊張地盯着十三。念兒極為好奇，湊得近了些，那魚兒似是也對念兒十分好奇，大眼睛牢牢的盯着她，突然擺了擺尾巴，一捧水花濺起，發出仙光。

水花濺在念兒的鼻尖上，念兒叫了一聲，就在此時，靈魚從魚缸中一躍而出，一道仙光后，漸漸顯出一個人影，可不正是十三！

只見她一身銀色鮫綃披身，體態婀娜，沒了往日的粗狂與乖張，眉眼當中聚了些溫柔與膽怯，身下是半截魚尾，長長的魚尾搖曳在地，劃出一道水痕。

「哇！」念兒瞪大了眼睛。

司命激動莫名，就要上前：「十三！」還未近前，卻被十三一把推開。

司命愣了愣，只見十三上下打量他一遍，蹙眉：「你是何人？」

眾人聞言一愣，司命更是驚訝：「你……你不認得我？」

十三抱臂環胸，往日調皮模樣再次顯現：「我當然不認的你，你長得這般老氣，是我爹爹嗎？」

司命目瞪口呆，一時間愣在原地，十三環顧眾人一圈，若有所思：「十三？這個名字倒是蠻不錯的……」

從極淵殿中，陳設依舊，日光透過巨大的雕花窗欞投射進來，暖融融的讓人骨子裏透出酥軟，念兒依偎在靈汐的懷中，好奇地問：「娘親，你說那位十三仙長，以前真的是個男的？」

靈汐點了點頭：「恩，鮫人族三百歲的時候化成人形，可男可女，二百年後，還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念兒滿眼羨慕：「哇！鮫人族真好，念兒若是個鮫人就好了。」

靈汐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怎麼？念兒不喜歡做女孩嗎？」

念兒點頭，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中滿是堅定的神采：「恩，念兒想做男孩，長大后，可以像開陽叔父那樣，上陣殺敵，很是威風。」

靈汐聞言一笑：「念兒若喜歡，女子也可上陣殺敵啊？」

念兒一愣，靈汐眼中露出回憶的神色，像是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娘親以前就認識一位女將。只可惜她心術不正，斷送了自己。念兒要很乖，好好讀書，練好本領，將來不管想做什麼都可以。」

念兒大喜過望：「真的！太好啦！我要去練功！娘親，我出去練功啦！」說着拿起一旁的小木劍，蹦蹦跳跳的跑出大殿。

靈汐看着她，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出大殿，一路向後院走去。

從極淵還是老樣子，卻又與過去有些不同，地上有許多孩童玩耍的玩具，小木馬、小木劍、撥浪鼓，頗有童趣，看起來熱鬧許多，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殿中間擺了一張飯桌，上面有還未收起的飯菜，幾隻煮好的雞蛋盛在一隻碗中，一旁擺着三雙筷子，多少年過去了，靈汐只當九宸是遠行未歸。

靈汐一路走着，來到後院。那株大樹，依舊佇立在原地，枝葉繁茂，只是枝頭之上，插著一隻桃花。

靈汐看到那隻桃花，頓時愣住了，心裏翻江倒海，為何這裏會多處一隻桃花，是他回來了嗎。

許久，她的身體開始顫抖，眼淚縈繞在眼眶中，忽然轉過身，大步跑去，在各個殿中拚命尋找，卻都是空無一人。

她漸漸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可那株桃花如此熟悉，她不相信自己會認錯！

是你嗎？她一邊跑，一邊在心裏一遍遍問，是你嗎？

你回來了嗎？

她一路跑到大門前，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靈汐猛地剎住腳步。

念兒清脆的聲音透著疑惑：「你是何人啊？」

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反問：「你又是何人？」

念兒理直氣壯：「我是念兒啊，你為何來我家？」

那個熟悉的男聲似是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這是你家？」

「對呀，我和我娘親的家，我們在這等我爹爹回來。」話落，外面一陣沉默。

靈汐站在門內，停住腳步，一時間也不知是怕還是什麼，竟不敢上前。

思念太久，回憶太長，無數個午夜夢回的時候，她都夢見過他再次站在自己面前，可醒來后，枕邊只有冰涼的月色和鬢邊濕透的淚水。

失望過太多次的人，已不敢再奢望美好。

她生怕這是一場夢。

良久，門外傳來念兒猶豫的聲音：「你……是我爹爹嗎？」

長久的沉默，讓靈汐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那人終於笑了笑：「是。」

眼中一片乾澀，從極淵的大門緩緩被打開。

一片潔白的雪地之中，九宸白衣勝雪負手而立，神邊站着是念兒，兩人一大一小，相對而視，靈汐站在門前，望着望着，眼淚忽潸然而下。

念兒小臉上滿是開懷的笑意，拽著九宸的袖子，彎起眼睛：「娘親！他說他是我爹爹！」

目光相觸，似乎有什麼緩緩流瀉而出，在兩人之間散發開來，此時無聲勝有聲，靈汐的眼角有淚落下，他終究是沒有食言。

他默默看着她，明明心中有很多話要同她講，無數思念要訴說，千言萬語終究只道出一句。

「靈汐，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