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章解圍錦州

第九百六十章解圍錦州

夜色低垂。

月光如水照鐵衣。

望着天空中殷紅如血的圓月,祖大壽輕輕地嘆了口氣,雙手放在腰間,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腰帶又給緊了緊,方才背着手,望着城頭拾級而上。

身穿戎裝的他,行動時身上鐵甲葉片互相摩擦碰撞,在寂靜的夜晚,這聲音雖然輕微,聽起來卻是十分刺耳。

祖大壽走上錦州城頭,看着那些一動不動,手持兵刃警惕地望着城下動靜的士卒們,臉上露出了幾分欣慰之色。

城下不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婦人的哭喊聲和韃子們得意的淫笑聲,伴隨而來的,還有陣陣似有似無的香氣,香氣雖然淡薄,但惹得祖大壽卻是有些躁動不已,情不自禁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那是煮肉的香氣。

面前不遠處的明軍士卒雖然身子依舊站得筆直,藉著皎潔的月光,祖大壽還是能看到他的身子在不自覺地輕微顫抖。

是因韃子明目張膽的侮辱而憤怒,還是因這久違的肉香而激動?又或是兩者兼而有之?

祖大壽嘆了口氣。

祖大壽不但已經很久沒吃過肉,就連糧食他每日也吃不到多少,城中糧草馬上就要耗盡了,要省著點吃。

幾日前,包圍錦州的守將旗號換成了滿清穎親王薩哈廉,新任清兵主將薩哈廉到來的這幾日,並未公開露面,也未率軍對錦州城發起強攻,這讓不少明軍士卒暗地裏鬆了一口氣。

薩哈廉用兵非常謹慎,把清兵營寨扎得密不透風,擺出了一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架勢,雖然沒有直接強攻,卻打定了將明軍活活困死在城中的主意。

同時薩哈廉亦是十分的陰險,自從他來到錦州城下之後,每天都有清兵士卒公開在錦州城下,凌辱那些不知道被他們從哪裏俘掠來的大明年輕女子,又或是公然在城下斬首那些可憐的無辜大明老幼百姓,看着下面百姓們的慘狀,城中守軍無不義憤填膺,但卻又是無可奈何。

此外清兵還在城下不遠處,在明軍的弓箭和火器射程之外,搭建起了大量的鍋灶,在那裏生火造飯。

圍城的清兵,每天的三餐都故意選擇在明軍的面前就餐,看着城下清兵狼吞虎咽地大口吃飯吃肉的樣子,聞着城下傳來的陣陣飯菜香氣,飢腸轆轆的明軍士卒們均是十分羨慕不已,口水直流。

薩哈廉雖然才來沒多久,但這些日子以來,在他的隱形攻勢下,已經有幾十名明軍士卒趁著夜間在城頭防守的機會,偷偷用繩子吊下城牆,前去投降清兵。

而第二天,城頭上的袍澤們就能看到,昨日還和自己一起在城中餓得眼冒金星的兄弟,今日也加入到了清兵的隊列,在城下捧著大碗,在那裏大快朵頤,吃得不亦樂乎。

這起到了一種非常惡劣的帶頭作用。

面對此種形勢,祖大壽也只能不斷約束士卒,增加夜間在城頭上的巡邏力度,多派人手,希望利用士卒們的互相監督,來減少這種投敵情況的發生。

然而對於這些叛逃的士卒,祖大壽只是採取了亡羊補牢,防止此事再度發生的辦法,並未懲處這些士卒遺留在城中的家眷。

或許,在他那張如石頭般堅硬嚴峻的面龐之下,也有着對於那些因飢餓而叛逃士卒的一絲絲同情和憐憫?

看到自軍主將上來,一名百戶匆忙小跑而來,「將軍放心,城頭一切正常,城下敵軍並未有任何異動!」

望着對方那張消瘦至極的面孔和羸弱的身軀,誰能想到面前這個如豆芽菜一般的瘦子,在開戰前一年的外號居然是『胖子』?

祖大壽乾裂的嘴唇蠕動了兩下,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麼話來,只是對着他點了點頭。

這人是跟隨祖大壽多年的心腹家將了,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白髮蒼蒼的頭顱下,只有那一雙略有些渾濁的眼睛,卻還是那麼的炯炯有神。

祖大壽心中不禁感到一陣的慚愧。

為大明徵戰沙場多年的祖大壽,今年也已經六十有三了,看着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弟兄們混到了今日這樣食不果腹的境地,祖大壽心中的愧疚實在是難以為外人道。

似是察覺到了祖大壽的窘狀,面前的老卒拱手抱拳,朗聲說道:「將軍放心,趙大人不是已經率軍趕來遼東了么?趙大人是我大明軍神,他既來此,想必官軍解圍錦州之日,已然不遠矣。」

「便是趙大人來不及救援我等,馬革裹屍,也是我輩男兒本色,真到了城中糧草斷絕的那一日,末將自當跟隨將軍殺出城去,臨死之前,能多殺死幾個韃子,也是好的。」老卒的聲音沉穩和堅定,談起生死之事,語氣極為淡然。

戰場上的生離死別,這些老卒早已看得通透。

聽到老卒的話語,站在附近的十幾名明軍士卒也皆都圍攏了過來,望着祖大壽,人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異常堅毅的神情。

「將軍請放心,我等誓與城池共存亡!頭可斷,城池不能丟!」老卒斬釘截鐵地說道,周圍士卒亦是齊齊出聲附和,群情激昂。

望着面前一個個蒼老消瘦的面孔,一個個白髮蒼蒼的頭顱,祖大壽突然覺得鼻子一酸,鋼鐵般的硬漢,此刻竟抑制不住眼中的淚水滑落。

他猛地轉身,背對眾人,藉著仰首望天的機會,伸手偷偷擦掉眼中淚水,他的身子微微顫抖,顯然此刻也是心神激蕩不已。

片刻之後,祖大壽方才深吸一口氣,背對眾人,用沉穩的語調說道:「好,諸位勿憂,朝廷援軍想必……」

祖大壽話音未落,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陣的躁動,幾名士卒突然興奮地大叫了起來,完全有違他們一貫沉穩的脾氣秉性。

訝然轉過身去,祖大壽先是看到幾位白髮蒼蒼的士卒正擁在一起,又哭又笑地跳個不停,一旁的百戶此刻竟也突然淚流滿面地望着遠處的夜空,身子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祖大壽急忙三步做兩步般衝上前去,扶著城頭青石砌就的堅實垛口,放眼向著遠處望去。

只見漆黑一片的城外,此刻突然出現了一支打着火把的騎兵隊伍,猶如黑暗中的一條火龍一般,勇猛絕倫地向著城下的清軍營寨殺了過去!

火龍的周圍,也有星星點點的火把在四處逃竄,顯然那是被來襲之敵殺得丟盔棄甲,狼狽而逃的清軍士卒,整個清軍營寨也失去了以往的沉穩和鎮定,慢慢地變得慌亂和騷動起來。

在火龍的身後遠處,亦是有這另一支同樣大小的火龍,也在不斷地向著前面的清軍營寨逼近,從速度上看,祖大壽很快便判斷出來這應是一支步卒隊伍。

兩條火龍銳不可當地向前衝去,似是這世間再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們的前進,所過之處傳來一陣陣的廝殺叫喊聲和清兵慘叫聲,藉著星星點點的火光,祖大壽隱隱能看到清兵正在拼了命地四處奔逃,顯然對面前的這兩支隊伍極為忌憚和恐懼。

「將軍,是朝廷的兵馬前來營救我們了,朝廷沒有忘記我們……」一名老卒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哭得傷心欲絕,泣不成聲。

伴隨着他的舉動,其他士卒也紛紛大聲喊叫着,開始流下了激動的熱淚,五六十歲的老兵,此刻竟都互相擁抱着,猶如小孩子一般地笑着哭着跳着,彷彿是過節一般。

熊熊的火光中,祖大壽隱約看到一面黑色的綉著血紅的『趙』字軍旗,心知肚明這應是趙無忌終於率軍殺來,前來給自己解圍了。

強抑了半晌的淚水,此刻再度猶如決堤的潮水一般,在祖大壽蒼蒼如老樹般的臉上簌簌而下,他再也不顧及自己在下屬面前的威嚴和氣度,此刻他只想將自己這一年來遭受過的種種委屈和無奈,痛痛快快地一場哭個乾淨。

手下大將戴明匆匆帶着一彪人馬登上了城頭,來到祖大壽麵前,臉上神色既欣喜,又激動。

「將軍,欽州伯正在率軍突擊清兵營寨,我軍是否出城接應欽州伯,裏應外合擊破清兵?請大人示下!」

擦乾臉上淚水,祖大壽深吸一口氣,望向了面前的忠誠下屬,他凝神想了半晌,卻搖了搖頭。

「不必了,欽州伯雖然年紀輕輕,但用兵極為沉穩老練,他既敢夜間襲營,定然是有了十足的取勝把握,我軍此刻出城,反而會成為他的累贅,我等就在此處,靜待欽州伯破敵便可。」

「末將遵令!」

「此外,戴明,」祖大壽背着雙手,望着城下那兩支銳不可當的明軍隊伍在清軍陣營中縱橫衝殺,思忖了片刻,方才說道,「立即生火造飯,把城中所有的糧食,都拿出來吃了吧,讓大傢伙好好地吃上一頓飽飯。」

「欽州伯既已來此,錦州城,無憂矣!」

「做好準備,明日開城,迎接趙大人!」

「末將遵令!」微微顫抖的聲音,透露出無窮的興奮和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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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之力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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