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另尋他路

第七百四十七章另尋他路

不久之後,那些咕嘟咕嘟作響的魚粥終於被煮好了,濃郁的香甜氣味四處彌散開來,聞着魚肉和大米的香氣,便是最為鎮定的那位老者,也忍不住偷偷地咽下了一口唾液。

趙無忌會意地沖着眾人笑了笑,便站起身來,轉過身去,吩咐王啟年組織人手,給這些百姓們發放魚粥。

百姓們頓時便是人人眼中放光,爭先恐後地站起身來,向著前面涌了過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些正在湯鍋里咕嘟作響的粥水,王啟年急忙上前招呼,吩咐他們一定要排成隊列,井然有序地領粥。

蘇泰福晉挽起袖子,親自走上前去,一碗一碗地把粥從鍋里盛出來,再親自將魚粥遞給一旁排隊等候的百姓們,每遞一碗粥,她都會低聲地叮囑提醒他們,叫他們千萬不要吃得太急太快,以免反而損傷了胃腸,樂極生悲。

佟報國此時早已吃完了飯,於是便帶着十餘個士卒在一旁維持秩序,排隊的順序是以老人和婦女,小孩優先,健壯男人排在最後面,難民們對此倒也沒有什麼意見,於是很快就在幾個大鍋的前面,都排了一隊長長的隊列,趙無忌眯着眼睛粗略數了數,人數大約四百二三十人左右。

趙無忌倒背雙手,看着這些百姓們興高采烈的吃粥樣子,心中更覺沉重。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同樣,大明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的轟然倒地,在之前也必會出現很多的不祥之兆,比如西北已經基本被流賊禍害完了,流賊如今紛紛湧進更為富庶的,有天府之國之稱的四川。

再就比如目前的廣西,由於今年的災害發生,以及官府處置的不當,也已經很明顯地處於民亂即將爆發的前夕。

徐怡輕輕地走到趙無忌的身旁,站在了他的身側,和他一起望着不遠處不管不顧,只是低着頭拚命吃粥的百姓們,臉上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神色。

「夫君,剛才聽這些百姓們的述說,怡兒有一事不解,為何這些官員今年的救災如此不力?一路行來,以怡兒觀察到的情景,再參考下欽州那邊的情形,怡兒總覺得今年廣西的災害應不至於十分嚴重,遠遠沒到官府無力救災的地步。」徐怡站在趙無忌身旁,幽幽地問道。

趙無忌嘆了口氣,「怡兒,你沒聽剛才那個老人家所說的么?人禍甚於天災,災難若是三分,人禍倒是能有五六分,本官想來,各地官府救災不力的原因,一是如今朝廷財政窘迫,沒有餘錢餘糧救災,於是只得索性不管,任由百姓自生自滅,另一原因,便是如今庸官當道,一批沒有能力的庸才,通過賄賂等不法手段,當上了一方的主官,此時一旦突然碰上天災,由於其能力低下,於是便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災害日益擴大,他們也沒想出來有效的應對之策。」

「更有那些地方的不法土豪劣紳,趁火打劫,把災難當成是他們發財的機會,不但不救助百姓,反而落井下石,以收債抵債為借口,大量兼并百姓們的田地,甚至趁機把百姓們變成他們自家的奴隸,這些人卻不知他們此舉正是涸澤而漁,焚林而獵,這麼下去,他們遲早會遭受民眾群起反噬的可怕後果。」趙無忌面色沉重地說道。

徐怡臉上的神色也不比趙無忌輕鬆多少,「看來廣西這邊的形勢,遠比事先想像的要複雜的多,夫君若是想要把欽州的商業產品輻射到廣西,在此之前,恐怕要先幫徐時大人把廣西安定下來。」

「怡兒,你出身勛貴之家,魏國公人脈深厚,門生故吏遍佈天下,敢問怡兒,你對這個徐時徐大人,可有所了解?」趙無忌扭頭看了徐怡一眼。

「嗯,徐時此人,怡兒也不太了解,只知道此人是萬曆年間進士出身,才學甚好,為官也是清廉,在朝中的評價還算尚可。」徐怡想了想答道。

趙無忌微微頷首,這個『才學甚好』,只怕多半說的是此人的文采才學,卻不是說的此人執政治民的本領,他若當真是在治政方面才學甚好,廣西一帶的災情也不至於如此嚴重。

廣西如今的亂局,他難逃其咎。

不過能得到一個為官清廉的評價,他也算是目前大明比較難得的官員了,只是要想當好一方的主官,只有清廉,顯然是萬萬不夠的。

否則的話,雕一個泥塑木偶上去當官,豈不是更省事?不但兩袖清風,連俸祿都能省下來。

「安定這些難民百姓,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只是本官也不是這廣西的主官,最多只能從側面協助一二,如何處理當前的局面,依舊還要看徐時大人他自己的心意。」趙無忌雖然是欽州伯,地位尊貴,徐時卻也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地位比趙無忌只高不低,徐時指揮不了趙無忌,同樣的,趙無忌也指揮不動徐時,而想要說服素不相識的徐大人,難度顯然不小。

再者說了,徐時雖然是一省之主官,權力卻也只在民政這一邊,明朝實行的是三司制度,一省之中,布政使主管民事,按察使主管司法,都指揮使主管兵事,合稱三司。

這有點類似於後世米利堅的三權分立制度,民政,司法,軍事三權分立,互相制約,由此可見,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米利堅的那一套,大明王朝幾百年前就已經實施過了。

趙無忌若是想要真正地把廣西一地的百姓安頓好,把難民的事情處理明白,非要得到三司長官的同時同意和配合不可,這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三位大臣,誰的官職也不比他小。

「不在位者,不謀其政,本官不過是個欽州伯,這廣西的事情,卻有和本官有什麼關係?本官卻要為此而操心受累!」趙無忌一想起處理此事的難度,心中便有些惱怒,他話音剛落,卻聽得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哈,大人說的是,這原本就非大人的職責所在啊。」伴隨着這陣笑聲,夏允彝的身影出現在了趙無忌的身後。

夏允彝書生出身,騎馬卻也能騎,只是騎術一般,馭馬的速度也比趙無忌等人慢了一點,加上這一路上,沿途的景色着實不錯,夏允彝一時文人性子發作,一邊行路,一邊便禁不住有些賞山玩水,不知不覺間,他便落在了後面。

考慮到廣西暫時也沒聽聞有什麼大的匪患,是以趙無忌便派了二十餘名騎士護衛他,由着他慢慢地走在後面,卻沒想到他在這個時候趕了上來。

夏允彝走上前來,先是給趙無忌施了一禮,道:「夏允彝見過大人。」轉身又給徐怡也施了一禮,「屬下見過夫人。」徐怡急忙回了一禮,趙無忌擺了擺手,說道:「這裏又無外人,夏先生又何必客氣,夏先生來得正好,正好幫本官參詳參詳如今的這個局面,廣西這邊,難民很是不少啊。」

夏允彝的目光掠過趙無忌身後,看向那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們,他的臉上也露出了憐憫之色,他很快便收回目光,看着趙無忌說道:「屬下一路之上,也曾碰上不少逃難的百姓,從他們的口中,打聽到這裏受災的情景,於是屬下不敢耽擱,急忙加快速度,以求趕上大人,向大人彙報,沒想到大人竟已提前知曉了此事。」

他頓了一頓,又說道:「此間局勢,看來令大人也頗是頭疼罷?如此之多的難民受災,官員安撫卻又是如此無力,只怕早晚之間,便會生亂!」

趙無忌點了點頭,他本來的意思,不過是到這邊來向這邊的百姓們推廣一下欽州的商品,順便看看能不能和這邊的主官徐時搞好關係,讓他為欽州產品在此地的售賣提供一些便利,乃是出於一片純粹的商業目的。

沒想到如今來到半路一看,這邊的形勢竟是出乎意料的惡劣,一旦活不下去的百姓們紛紛揭竿而起,聚集起來攻城拔寨,戰火燃起后,普通人保命都成問題,誰還有心思去消費什麼商品。

夏允彝沒有繼續說下去,卻是不動聲色地瞥了徐怡一眼,徐怡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扭頭看去,夏允彝卻又把目光轉了開去。

徐怡若有所思地看着夏允彝,想了一想,便對趙無忌說道:「蘇泰姐姐一個人在那邊施粥,甚是辛苦,怡兒也過去幫幫她的忙。」趙無忌聞言便點了點頭,「既如此,辛苦怡兒了。」

徐怡又對夏允彝笑了笑,便抬步向著蘇泰福晉的方向走了過去。

待到徐怡走遠之後,夏允彝上前一步,低聲對趙無忌說道:「大人,屬下還是那句話,病人早已病入膏肓,大人再有回天妙手,也是無計可施,倒不如順勢而行,以應天時,又何必學那諸葛孔明,強自逆天?」

「如今朝廷精銳兵馬少半在四川剿匪,大半在京師周圍,等著前去遼東為錦州解圍,一旦廣西驟然有變,彈壓不住之下,皇上定然會調遣近在咫尺的大人,前去出兵平叛。」

「以大人手下之精兵,剿滅這些亂匪,當真如殺雞用牛刀一般,可輕易取勝,到了那時,一來大人以平叛之功,在皇上心中地位更重,官爵也能更上一層樓;二來大人平定叛亂,安穩地方,也可盡收廣西百姓之心,豎立起大人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更何況,」夏允彝湊近趙無忌,低聲說道:「亂民起義之時,定然首先會殺盡那些不法之土豪劣紳,盡奪其財,瓜分其糧,大人若想安定廣西,這些地方的不法豪紳皆都是大人的重重阻力,而由這些叛軍替大人清理掉這些將來執政的絆腳石,豈不是一舉兩得?」

趙無忌沉吟了片刻,抬頭望向夏允彝,「夏先生,你的意思是說,先讓這把火燒起來,燒盡這些野草雜木,燒出一大片平地,而後我們再在這塊地上蓋房子?」

夏允彝當即就是撫掌大笑,道:「大人當真是一點就透,如此比喻,在貼切也沒有,屬下便是這個意思。」

「哦,」趙無忌想了半晌,終究還是慢慢地搖了搖頭,「大火不辨黑白,一旦燒將起來,也會將野草中混雜的莊稼一同燒掉,叛軍興起之後,不但那些土豪劣紳會遭殃,便是那些無辜的平民百姓,也會有為數不少之人因此而喪身。」

「本官又何忍見這廣西百萬百姓,生靈塗炭?此事有違本官本心,卻是萬萬不妥,還需另尋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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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之力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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