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章朱門酒肉臭

第一千零七章朱門酒肉臭

趙無忌和李泰文兩人的對話,十分的晦澀,讓在場的眾人聽得都是一頭霧水。

證據?什麼證據?

眾人臉上都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

只有剛才還怒氣沖沖,咄咄逼人的劉雙,此時卻像是被趙無忌說中了他心中某件極為隱秘的心事一般,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懼怕之色,他身上的氣勢也彷彿突然減少了幾分。

「若在下猜的不錯,此次終試的試題泄露,也與此人有關?」趙無忌看了李泰文一眼,繼續問道。

站在李泰文身後的中年男子頓時身子便是一顫,而其餘九名參選士子的臉上,也都突然出現了不安的神色。

李泰文臉上震驚之色更重,他睜大雙眼,臉上露出不可思議之色,看着對面中年書生那似是閃爍著無盡聰慧光芒的雙眼,思忖片刻后,方才極為艱難地點了點頭,「賢侄高才,遠出老夫所預料,卻不知賢侄的判斷依據是?」

「猜出這一切,並不困難。」趙無忌笑了笑,慢步走向劉雙,劉雙似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一般,在趙無忌的逼近下,連連後退。

趙無忌停下了腳步,穩穩地站在距離劉雙身前不遠處。

劉雙的臉上露出驚恐之色。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失敗么?」趙無忌看向劉雙的目光中,帶着幾分同情,「因為你看錯了李會長。」

「李會長白手起家,從無到有,能創下這麼大的一片基業,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俗話說,只有起錯的名,沒有起錯的外號,李會長人稱賽孟嘗,一諾千金,重情守信這方面,他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趙無忌說道。

「那他為何會反悔我和恬兒的親事!」劉雙嘶聲低吼道。

此事當初也讓趙無忌非常迷惑和不解,因為趙無忌知道,有一種人,會把自己的名聲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尤其是對於白手起家的李泰文來說,信用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他應是愛護名聲,勝於愛護自己其他一切。

所以李泰文對劉雙不冷不熱,而後更是做出了當眾選拔擇婿的舉動,其背後的動機和原因,趙無忌一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隨後趙無忌很快便聯想起了有關劉雙的那則傳言,據說當時劉雙與他家中的俏麗丫鬟有了私情,那丫鬟更是為了他而懷孕,但在劉雙考取功名之後,那丫鬟為了不拖累劉雙,黯然離家出走,從此蹤跡不見。

趙無忌馬上斷定,此中必有蹊蹺,而此事也一定和李泰文悔婚,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劉雙,你自己做下的事情,你自己不清楚么?」趙無忌有些鄙夷地看了劉雙一眼,厲聲說道:「為了你自己的前程,不惜殺害你當初曾熱戀過的女子,與她腹中的胎兒,劉雙,你可真是人面獸心之徒!」

劉雙瞳孔猛地縮小,怔了一怔之後,他怒視趙無忌,神色暴怒無比,「張富貴,你豈可如此血口噴人!你只不過靠着猜測胡說八道而已!那只是有人為了阻撓我和恬兒的婚事,故意放出來的流言!」

趙無忌哼了一聲,絲毫不理會暴怒中的劉雙,繼續說道:「殺害曾經愛過的女子,做出人面獸心的行徑,這便可以完美地解釋清楚,為何一向愛惜名聲勝過一切的李會長,會寧可背上嫌貧愛富的名聲,也不願履行婚約,將女兒嫁給你。」

「因為他不想自己心愛的女兒,嫁給一個見利忘義,喪心病狂之徒!」趙無忌猛地轉頭,緊緊盯着劉雙的雙眼,厲聲說道。

劉雙頓時便被他嚇得後退了一步。

「當然,如你所說,根據流言做出的判斷,不過是我個人的猜測而已,可信度並不是很高。」

「然而在後來,你我的初次相遇,你對李恬兒的關切呵護,更讓我確認了一點,那便是你對女人非常熟悉。」

「哼哼,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秀才,居然會對女人如此熟悉,這也從側面佐證了,當初的丫鬟出走事件,可信度非常之高。」

「然而在今日,在施將軍的壓力下,你急於求成,露出了最大的破綻!」

「剛剛,面對李會長所出的試題,在座眾人中,以你的回答,數據最為詳細,論證也十分有力,顯然,這些數據絕不可能是你今日,甚至是數日時間,便可以輕易調查得來,而是因你對李會長的家產早已垂誕三尺,在追求李恬兒之前,你已經對李府的一切情況,做了長期的,詳細而周密的調查。」

「這說明,你想娶李恬兒的真正目的,絕不是為了她這個人,而是為了通過她,繼承她父親留下的萬貫家業!」趙無忌看了臉色愈發猙獰的劉雙一眼,冷笑了一聲。

「只可惜你過分賣力,反而暴露出你覬覦李家家產之心,這也讓李會長更加堅定了,不選你為婿的決心。」

「當然,以上的一切,都不過是本人的猜測而已,並無實據。」

「盧大人說得非常有道理,今日乃是李府擇婿,選什麼樣的女婿,全在李會長的一念之間,我等眾人今日的種種表現,其實都不足以作為最終取勝的根本憑據。」

「然而李會長卻依舊通過今日的表現,不顧你有婚書在手的情況下,而選擇了在下,這種不顧一切的決心,使得在下最終得出了結論,那就是前面的所有猜測,都是正確的!」

「也唯有如此,才能完美解釋李會長今日的舉措!」

「所以我才會詢問李會長,可有你殺人的證據,而李會長也給了我肯定的答覆。」

趙無忌有些不屑地看了一眼正在簌簌發抖的劉雙,一甩衣衫,對着李泰文拱了拱手,隨即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該說的話,他都說完了。

現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趙無忌剛才說的一番話,非常有說服力,而如今臉色灰白,渾身也在不斷顫抖的劉雙,其舉動也證實了趙無忌的猜測,應該沒有錯。

知府盧壁,同知劉志學兩人的臉上也露出了震驚之色,他們看着驚慌失措的劉雙,一時間也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坐在劉雙右邊的富貴公子,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向旁邊退去,似是想遠離這個殺人兇手。

李泰文望向趙無忌的目光中,滿是震驚和欽佩,他也沒想到面前的這個書生,居然能通過一些斷續的蛛絲馬跡,便能看透這麼多的事情。

一片寂靜中,趙無忌再度開口,「李會長,劉雙適才答題,準備極為充分,在下冒昧大膽猜測,劉雙應是提前獲知了試題,而得知試題泄露的李會長,又不想更換這道試題,是以索性便故意將試題公開泄露出去,讓我等在同一個起點,重新開始,是也不是?」

片刻之後,李泰文嘆了一口氣,他沒有回答趙無忌的話,卻是望向劉雙,「劉雙,你的事情,我已經派人調查過了,那丫鬟的屍骨,我已派人找到了,原本我念你是故人之子,想對你網開一面,是以只是放出丫鬟失蹤的流言,想讓你知難而退,卻沒想到,你竟然會如此執著和瘋狂。」

劉雙頓時便是身子劇震,隨即他的一顆心,便猛地向下沉了去,片刻之後,面帶絕望之色的劉雙撲通一聲,癱倒在地。

知府盧壁厲聲喝道:「來人,將這個殺人嫌犯給本官帶下去,帶回府城,嚴加審問!」

很快便有李府家丁上前,將癱成一團爛泥似的劉雙給拖了出去。

「劉管家,你跟了我,也有三十年了,一會去賬房支取二百兩銀子罷。」李泰文低下頭,慢慢說道,隨即他拂了拂身上的灰塵,目光望向面前的案幾。

身後一臉慚色的中年人臉色頹然,似是突然間老了十餘歲,聽了李泰文的話后,他先是怔了怔,隨後便來到李泰文面前,咚咚咚地接連磕了幾個響頭,掩面而去。

「賢侄之才,堪稱驚艷,能得你為婿,實乃老夫的福氣。」李泰文望着趙無忌,含笑說道。

趙無忌頓時便是心中一松,知道自己此行的目標,終於成功了一小半。

只是接下來手無寸鐵的他,該如何刺殺施琅呢?

小半個時辰之後。

李府偌大的客廳,經過眾多僕人的一番佈置,比起從前,儼然已經是換了一個地方的感覺,變化極大。

原本的青石地面,如今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猩紅色的,描繪著繁瑣細碎精美花紋的波斯地毯,而各個窗口處的窗帘,也被換成了歐羅巴大陸典型風格的落地窗帘。

古色古香的太師桌椅皆已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在歐洲流行的一個個方桌,圓桌,和長桌,桌子上擺着各種各樣,香味撲鼻的菜肴小吃,令人聞之食指大動。

趙無忌也想不到,在李府,居然能吃到如此正宗的西餐。

鮮美的鵝肝,帶着縷縷血絲,冒着熱氣的牛排,切得整整齊齊的麵包片,趙無忌在這裏居然還看到了乳酪。

詢問了一旁的僕人幾句后,趙無忌方才知道,李府居然還有專門的夷人廚子,並且還不止一人。

並且那僕人還頗為自豪地告訴趙無忌,為了今日的這場酒宴,僅僅是鵝肝那一道菜,便殺了七十多隻大鵝。

只取鵝肝,並且只挑出了最肥美的二十副鵝肝,其餘棄之不用。

房間里到處都是充滿西方宮廷味道的銀質餐具,餐刀和叉子取代了筷子,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桌子上,銀光閃爍。

雖然此時正是中午,但為了更逼真地營造那種歐羅巴大陸的氣氛和風格,所有的落地窗帘都被打開,擋住了外面的陽光。

一個個銀質燭台上,白色的牛油蠟燭不斷地吞吐著熊熊的火焰,將屋子裏映照得一片輝煌。

殷勤的僕人們,穿着一身西式燕尾服,手持托盤,將托盤中盛滿鮮紅葡萄酒的高腳酒杯,一一遞給在場的各位來賓,隨後他們便會恭謹地站在牆角處,等待貴賓們的吩咐。

賓客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寒暄著,說笑着,時不時抿一口杯中的美酒,再隨意地取一塊精美的糕點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品味着這份難得一遇的西式奢華。

望着眼前的盛景,趙無忌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這份奢華,讓他感覺有些不適。

七十萬名百姓在青州府正掙扎在生死邊緣,時刻都有餓死凍死之憂,與今日李府的奢華形成鮮明的對比,不過他們還好,還有官府組織賑濟,也算是能勉強度日。

但大明北方很多的地區,由於天災和流賊的侵害,以及當地官府和地方劣紳的剝削,老百姓民不聊生,餓死凍死簡直如同家常便飯,為了生活主動賣身為奴之人,更是舉目皆是。

但是在江南的大部分地區,卻依舊是一副歌舞昇平,太平盛世的景象,富人們擁有大量的奴僕,依舊過着錦衣玉食的奢豪生活,醉生夢死。

前幾日趙無忌便曾聽說過,月港某位官員前去朋友家做客,主客一共僅僅三人,廚房卻準備了十八頭鵝,七十三隻雞,豬肉一百五十斤。

如此之多的食物,趙無忌也不知道三個人如何能吃得下,不過聽傳言說,那七十三隻雞,真正端上桌的,只有雞頭。

三人只吃雞頭。

一邊是窮苦百姓欲喝稀粥度日都難以保證,另一邊卻是富豪們一擲千金,大肆攀比,鋪張浪費。

少數人佔據了越來越多的資源,而更多的人幾乎一無所有。

不同階層急劇的尖銳矛盾,激烈衝突,趙無忌以為,這才是大明王朝滅亡的真正原因。

滿清只不過是一個外因而已,真正殺死大明王朝的,正是王朝自己。

各地藩王多如牛毛,佔據了大量的良田土地,而朝廷中的官員,如今也人人追求奢豪,喜歡享受攀比,是以方才會貪腐之風盛行,風氣奢靡而敗壞。

兩袖清風,一腔正氣之人,在官場上反而會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被人抱團疏遠,人人避之不及。

而官員告老還鄉之後,鄉里人士問起,亦是只問此番做官,撈了多少錢,撈得多的,人人羨慕,兩袖清風者,則會被父老鄉親給看不起,笑為痴者。

這是一個笑貧不笑娼,不敬人品,敬衣冠的王朝末年。

這是一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王朝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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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之力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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