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章曙光在望

第一千零二章曙光在望

眾目睽睽中,長相一般,衣着普通,留着兩撇小鬍子的大舌頭中年落魄書生,侃侃而談。

「原因就在於,月港此地,原本便不是一個海港,而是個內河港口,是九龍江的入海口。」

「九龍江流,滔滔江水,源源不斷地將上流的泥沙帶到港口裏,造成日復一日的港口淤塞,任其發展下去,不出數年,將來所有前來月港的海船,都會離不開牽引船的拖曳。」

「而更多的大海船,則由於水深太淺,便是使用牽引船,也無法駛入港口。」

說到此處,趙無忌轉過身來,望着其餘九名士子,問道:「不知諸君,口口聲聲說要發展月港,那在下敢問諸君,可有解決港口泥沙淤塞的良策?」

被趙無忌滿是嘲諷語氣所激怒的其餘九位士子,臉上露出憤怒表情,紛紛開動腦筋,準備出言反駁此人的胡說八道。

然而皺眉思索片刻后,卻無一人能站起身來,駁斥趙無忌。

這港口淤塞的問題,自古以來便是一個非常難解的問題,因為這是屬於大自然正常的地理變遷,想用人力去改變,以這個時代的古人來講,可以說是基本不可能。

歷史上,黃河曾改道多次,幾乎是每十幾年,便會改變一次河道,原因就在於黃河中的泥沙太多,淤塞之後,將水底漸漸抬高,而後河水溢過江堤,沖毀江堤,改道他處。

所以華夏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朝代,都有專職治理黃河的官員。

九龍江將上游的泥沙混在江水中,帶到月港這個出海口來,然後泥沙又逐漸沉澱下來,最終堆積在港口裏,造成淤塞,整個過程,全部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人力也無法對此施加任何的影響。

當然治理淤塞的辦法也不是沒有,那就是以人力將港口內水底的泥沙挖出來,運到別處。

且不說在沒有電力機械的古代,想要挖沙需要耗費多少數以萬計的人力和時間,就說月港目前的情況,也無法採用人力挖沙的手段。

月港在這個年代,就是大明最繁華的進出口港口之一,無數大明的貨物從這裏出發,前往外地和番邦,而也同樣有無數來自其他地方的香料,銅錠,布匹棉花等等貨物,被大海船運到這裏。

這樣一個異常繁忙的海港,根本就沒有空間和時間留給挖沙船,一旦開始挖沙,必然會對進出月港的海船造成巨大影響,極大減少進出的海船數量,嚴重影響海商們的收益。

所以說,這個問題是無解的。

九位士子們起初覺得這個問題簡單,不就是堆積了一點沙子么?人心齊,泰山移,泰山都能移動,挖這點沙子算的了什麼。

但接下來再往下想,卻越想,他們便越覺得這問題困難乃至無解。

搬山還好說,起碼是在地上,可輕易調遣人手;

挖沙可是在水裏,水下十幾米的地方,普通人如何在水下呼吸就是個大問題,若是在船上,用工具挖,速度慢不說,還會影響港口內的交通。

速度慢導致挖沙時間長,影響交通則會影響前來月港的海船,若是當真這麼『治理』,只怕反而會提前讓月港衰敗下去。

所以越想下去,眾人的眼神便越是絕望,而看向那個中年書生的目光中,也充滿了無窮的不甘和嫉恨。

難道這人說得沒錯,我等九人,果然是垃圾?

半晌之後,權貴之子站起身來,皺眉望向李泰文身後的中年人,「劉管家,我等皆知,你是李會長的左膀右臂,心腹之人,你且如實地告訴我等,月港港口,果真存在淤塞現象么?」

眾人頓時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李泰文身後的中年男子。

這人姓劉,是李泰文的大管家,對李泰文一向忠心耿耿,做事也極為得力,月港中的大事小情,卻是有大半,都是他在替李泰文打理。

為人精明穩重,能力高強。

劉管家皺了皺眉,臉色有些為難。

李泰文長嘆了一口氣,以手扶額,臉色有些頹然,「說罷,事到如今,也沒什麼說不得了。」

得了李泰文的許可,劉管家只得上前一步,沉聲答道:「剛才這位張公子說得沒錯,月港這幾年的泥沙淤塞,確實是越來越嚴重了,對進出港口的海船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不過為了大局,老爺和我一直都在極力隱瞞和壓下這個消息。」

一旦月港淤塞日益嚴重的消息傳了出去,勢必會讓那些海商升起轉投他處的心思,畢竟海商是自由的,有船有人,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去哪裏販賣,就去哪裏販賣。

更何況新興的通商口岸,欽州港,如今也正處於如火如荼的上升勢頭中,老牌通商口岸廣州港如今也是保持着穩健態勢,這些都給了月港以極大壓力,一旦月港前途不妙的消息傳出,那些流失的海商,很容易便會投向廣州港,欽州港的懷抱,加速月港衰敗。

而同為福建當地的泉州港,則是早已覬覦月港第一大港的地位久矣,虎視眈眈,是月港在當地的最大競爭對手。

所以李會長有意隱瞞月港泥沙淤塞的事實,也是有情可原了。

劉管家的話音落地,良久,客廳內竟是寂靜一片,無人再敢開口。

包括施琅,劉雙在內的九名士子,臉上都露出了有些絕望的神情,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就要被那個貌不驚人的中年書生給打敗了。

俗話說,只要功夫深,鐵棒也能磨成針,但若他們手裏拿的不是鐵棒,而是朽木呢?

朽木再怎麼磨,也成不了鐵針。

月港的先天不足,後天又無法彌補和改善,那豈不是說明,剛才他們提出的種種對策,其實都是鏡中花,水中月,都建立在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上,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實用性?

難怪此人會說自己等人,都是垃圾。

念及此處,一些士子望向趙無忌的眼神中,皆都帶上了幾分警惕之色。

在座的聰明人其實很多,在剛才眾人的發言中,很多人也都隱隱約約地看出來了點什麼。

施琅很明顯地是打算要后發制人,而劉雙,顯然對李泰文的題目極為熟悉,那隨手拈來的各個數據,便絕不是一天兩天所能搜集得到的,他提出的種種對策,既有條有理,又都有據可循,實用性和操作性都堪稱完美。

而施琅拋出的開發台灣島計劃,也是一個威力十足的大殺招,可以為月港的眾多商家提供一個巨大的源源不斷的財路。

因為施琅剛才提到了台灣非常適合種植甘蔗和穀物。

穀物也就罷了,民以食為天,自然是越多越好,但甘蔗,在這個年代,絕對是一個造富利器。

因為甘蔗可以製糖,而蔗糖在這個年代,價格可比暴利的食鹽要貴多了。

食鹽老百姓也能吃到,但糖在這個年代,絕對是只屬於富人的奢侈品。

糖這個概念,在中國古代就有了,有句成語,叫做『甘之如飴』,這裏的『飴』指的就是糖。

但是很多人不知道,古代的糖,其實指的是麥芽糖,麥芽糖雖然甜,但口感和甜度,卻遠遠不如蔗糖,甘蔗真正在華夏開始大規模種植,卻是在距今三百多年前的宋代。

甘蔗適合生長在熱帶地區,需要陽光充足,土地肥沃,而這些條件,台灣島都有。

而在華夏,雖然江南一帶也有人種植甘蔗,但一來氣候不對,江南一帶雖然溫暖,但依舊是屬於溫帶地區,並不是很適合種植甘蔗。

在後世,對甘蔗品種做出一定程度改進之後,在華夏的南方,甘蔗的種植已經非常普遍,但在這個年代的大明,想要讓甘蔗長得好,長得快,最好的種植地點,依舊是在熱帶地區,比如台灣島。

再說這個年代的大明,北方各地正在被缺糧的危機所困擾,老百姓種植糧食的土地還嫌不夠,官府也並不鼓勵百姓種植甘蔗。

所以由於數量稀少,蔗糖的價格很高,利潤也很大。

施琅的開發台灣島計劃,也確實是下了一番心思,可以給月港商家創造很多財富機會。

在趙無忌尚未發言之前,在眾多士子眼中,暫時領先的是劉雙,施琅則稍微落後那麼一點點。

畢竟從支持者來看,知府同知兩位大人以及李夫人,李恬兒母女,對劉雙更為欣賞一些,而施琅的支持者,看上去似是只有李泰文一人而已。

但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心機深沉的施琅和劉雙兩人,都沒能成功地笑到最後,目前來看,笑到最後的,卻極有可能是這個相貌平平的中年落魄書生。

這人,真的是太陰險了,真的是太狡猾了,也真的是太無恥了。

利用自己最後一個發言的機會,讓競爭對手紛紛踏上發展月港的這個大陷阱,然後他再在一旁撥動開關,把其餘九人都推到了這個陷阱中,脫身不得。

對一個註定前途渺茫的港口,大談特談如何發展,這豈不是如痴人說夢般荒唐可笑?

難怪被人當成垃圾。

而此時此刻。

被眾人當成心機深沉,陰險狡詐的中年落魄書生,臉上帶着淡淡笑意,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但他的心中卻滿是后怕和僥倖之情。

還好,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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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之力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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