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曲終人散（四）」

朱解看着上官飛龍漸漸死去，他沒有任何動作，臉上還是留下淡淡的微笑。他看着坐在地上的林楓，看到林楓臉上有着一種複雜的表情，不禁在心中暗暗嘲笑。

想要成大事，就不能有婦人之仁，因為任何的仁慈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他緩緩感受着自己丹田處緩緩凝聚的內力，知道此時自己已經沒有了危險。

如今上官飛龍已死，松鶴道人被自己擒在手中，林楓此刻就在面前，身受重傷。沒有人能夠再威脅到自己，就算自己已經受傷。

朱解看了看上官飛龍，又看了看林楓。當今武林最強大的正魔兩派領袖，一死一傷，受傷的林楓頃刻間就會死在自己手中。

這樣的成就誰能達到？

千變老人暗中積蓄力量多年，做夢都想達到自己如今的成就，可是直到死都沒有達到。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的死並沒有任何遺憾。

朱解臉上帶着微笑，他有足夠的理由微笑。

他腳步緩緩向前走去。

仇冰緊緊握住手中的長劍，目光死死盯住朱解。

秦越站在一旁看着他，眼神中不斷示意仇冰儘快離開。

仇冰看到了秦越的眼神，可是他不但沒有動，反而向前又走了兩步。

他蒼老的面容之上，皺紋橫生。斑白的頭髮隨風而動，看上去隨時可能倒在地上。可是他卻沒有倒，而是死死站在那裏。

朱解看着他手中長劍，淡淡笑道：「雖然我受了傷，可是你還不是我的對手。」

仇冰緩緩說道：「我知道。」

朱解繼續笑道：「我的目標並不是你。」

仇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林楓，慢慢說道：「我也知道。」

朱解微笑，雖然在夜空之中，在月光之下，依舊可以看出他清晰的眉眼，英俊的笑容。

「你可以留下或者離去。」朱解笑道。

秦越聽出了朱解話中的招攬之意，仇冰同樣也聽出來了。可是他無比堅定的說道：「我不會走，死都不會。」

朱解聽到他堅定無比的語氣，知道自己的招攬沒有任何意義。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朱解淡淡說道。

他緩緩伸手，手掌緩緩向前，在他身前緩緩凝結成一個巨大的手印。

仇冰看到她凝結成的大手印，目光微凝，他沒有想到朱解受傷之後，還能凝結出如此強勁的大手印，他雖然心驚，卻沒有後退，他不能退，一步也不能。

他望了一眼秦越，看到秦越臉上浮現出複雜的表情。

他把目光重新收回，望着朱解胸前緩緩凝結的佛門大手印。

既然你不能守住這份信義，就讓我來替你堅守吧。

我堅守在飛龍幫，堅守在上官飛龍身邊，我崇尚信義，重於生命。林楓雖然是天煞宗宗主，可是他來到此處卻是為了飛龍幫，他救過我，這些情和義，我都不能不還。

我也許會死，可是我沒有敗，永遠都沒有敗。

仇冰看着手印緩緩攻向自己，手中長劍，帶着一絲怒氣，向著手印中心當空刺去。

他這一劍並不迅捷，而是極為緩慢。

似乎每移動一寸，就會耗費極大的心力。

長劍每一寸移動，長劍之上的劍氣就會增加一分。

秦越看到仇冰緩緩刺出的一劍，目光中滿是擔憂之色，他們在一起多年，情同兄弟，他了解仇冰，就像了解自己一樣。

他知道仇冰寧折不彎，情義最重。所以他選擇和朱解聯合時，並沒有找他，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結局。

萬劍歸一。

一劍使出就如同凝結出一萬劍的力量。

這一劍凝結著仇冰的畢生功力，他只是聽仇冰說過，卻從來沒有見仇冰使用過。

人力終究有時而窮，這劍法雖然厲害，卻是以燃燒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

仇冰長劍依舊緩緩向前，他每踏出一步，腳下的青石就會出現一個淡淡的腳印。

他知道這一劍之後，不論輸贏，他都會消失在這個世上，可是他依舊沒有一絲的遲疑。

無數劍氣裹着的長劍和大手印相交在一起。

沒有想像到的轟鳴聲，甚至連一絲聲響都沒有。

兩人在空中僵持片刻，卻見朱解身子微晃，向後退了一步。

仇冰身子劇烈顫抖，身子卻緩緩向前走了一步。

朱解再退，仇冰再進。

從場面上來看，仇冰似乎每前進一步，都離勝利又近了一步。

卻很少有人知道，他每一步踏出，就是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他的內力隨着自己的每一步踏出，緩緩流逝。

按照這樣的流逝速度，很快自己就會倒在地上。

他只希望能夠在自己油盡燈枯之前，擊敗朱解，殺死朱解。這樣場中的情況才能徹底改變。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生出希望，然後失去希望。當一個人滿懷希望之時，他是愉快的，等到希望慢慢失去時，毫無疑問是痛苦的。

仇冰看着朱解一步一步向後退去，並沒有任何失敗的跡象，他覺得自己的希望正在逐漸消失。他是痛苦的。

他已經向前踏出十幾步，這十幾步的距離已經讓他油盡燈枯，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擊敗朱解，就算捨棄自己的生命也不行。

他重重的倒在地上，眼眸中的亮色也越來越淡，然後漸漸失去了色彩。

秦越猶豫的一下，還是向前一把扶起仇冰，他看到仇冰的眼神，看出這眼神透出的信息，雖然沒有說話，可是卻如同千言萬語一般。他重重點了點頭，目光中重新充滿堅定信念。

仇冰看到秦越眼神中的信念，失去神採的眼睛，漸漸變得明亮的幾分。

這才是他熟悉的秦越，一往直前，無懼無畏的秦越。站在上官飛龍身邊，縱橫江湖的秦越。

他艱難的笑了笑，滿布皺紋的臉上更顯得荊棘密佈。可是他的眼眸是明亮的，就如同年輕時縱劍江湖時那樣。明亮的眼神中透出自信，透著舒爽，透著痛快，透著希望。

他緩緩閉上了雙眼，黑夜中再也看不到他明亮的眼睛。可是他蒼老的面容之上，笑容依舊掛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