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昨夜東風吹血腥(上)
高俊心裏很是失落,他這次本來的目的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官職,看看能不能把蒲察阿虎撬走,但是現在的情況看來,對方根本不吃這一套啊。
心裏這麼懊惱想着,高俊怏怏的與尚書省的令史告辭,幾個出來后,蒲察阿虎反而不急着走了,說是要請高俊吃一頓,以示慶祝。本着挖不到人也得打頓秋風的精神,高俊、何志也欣然同意。
蓬萊閣作為中都最好的酒樓,可比樊樓在北宋開封的地位,有點不一樣的是,樊樓的特供產品是酒,是開封僅有允許釀酒的七十二家正店之一,而蓬萊閣的特供產品是茶,是大興府僅有允許賣茶的十六家酒樓之一。幾個人進了蓬萊閣,撿了一副座頭,李小七、敏丫頭都高興地不得了,早有茶博士上來伺候着,高俊尚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茶博士早就恭敬的向蒲察阿虎請安。
「蒲察郎君好久不來,還按老規矩?」
「好沒眼力,我這有兩位客人,不按老規矩。聽着,肉盤子要好,鵝、羊、豬肉各一份,琉璃肺、水晶膾、油肉釀茄、蒸時魚,羹湯就要廝剌葵菜冷羮,酒要糜子酒、杏酪酒各一瓶,先上茶食,就要油炸蜜肉好了。」
「好嘞,郎君,眼下中都彈壓的緊,唱的都不來了……」
「無妨,戰事艱難應該如此。」蒲察阿虎努努嘴。「看好了,這兩位郎君都是在北邊立下戰功的,已經得了出身為官了,你仔細伺候着。」
那茶博士來給高俊二人見禮。「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
不一時,飯菜都到了,蒲察阿虎很是得意的顯擺了一下諸般菜品,舉杯為高、何二位慶賀。
要不是在21世紀早就聽說過各類豪華大餐,高俊說不準還真被蒲察阿虎的氣勢壓倒了,他仔細一想就反應過來了:蒲察阿虎感覺到自己在拉攏他,就特意擺闊,顯示自己的地位並非高俊所能攀及的,想明白蒲察阿虎這還帶有點孩子氣的舉動之後,高俊心裏坦然了,和蒲察阿虎舉杯唱和,扭頭看旁邊的何志也,此人心裏早如明鏡一般,和李小七、敏丫頭一起,以一種全神貫注的姿態吃着桌上的各類美食。
「只知道你家境不錯,沒想到還是個施仁銀槍小霸王,這下算是挖不起了。」高俊心裏暗自苦笑。
正當三人推杯換盞的時候,烏古論老僧和移剌阿辛和術甲通匯合了,今天早上烏古論老僧又去石抹明安的家宅那邊轉了一圈,可惜依舊未見石抹明安回來的蹤跡。三個人見面之後,準備從宣曜門出城。
門前的人不少,這幾日陸續有覺得不是頭的人出城南遷避禍,門口熙熙攘攘之際,突然街上奔來一名騎馬平治的祈侯郎君,手持尚書省、大興府的牌子。
「傳令!傳令!謹守城門,男子無故不得出城!」
人群一下子沸騰起來,等在城門前的人大聲咒罵起來,那名祈侯郎君靈巧的兜著馬,繼續宣佈
「男子欲出崇智門、光泰門、施仁門、宣曜門、陽春門、景風門者,去左警巡院請牌子,城門出示牌子方准出城。欲出豐宜門、端禮門、麗澤門、灝華門、彰義門、會成門、通玄門的,去右警巡院一併按此處置,爾等莫要在城門久留!」說罷,他就狠狠甩了一鞭,抽出了很響的鞭花,大家都忍不住一抖,他趁機策馬離開了。
下午,天氣一下子變得更冷,左警巡院門前排起了長隊,武衛軍們不耐煩地驅散人群,畢竟沒錢沒地位還想來警巡院辦事,讓各位令史、司吏壓力很大啊。
老僧正在門前推搡著,突然身後傳來了個驚喜的聲音。
「舅舅!舅舅!」
「邰樂,你還真活着!」烏古論老僧欣喜若狂,抱着不知所措的邰樂左看看右看看,勉強壓住自己的狂喜,他板着臉教訓邰樂:「你怎麼會在這裏?」
「高俊那傢伙現在是百戶的指揮,帶着全軍停駐在交亭鎮,今天早上,他和何志也那個窮酸進城來了,我們看他不在,也找了個機會進城,看看中都風光。」
「高俊和何志也在中都城內?」老僧幾個人都有些驚訝,正說着,一名武衛軍軍士站到他們面前。
「快走!快走!」
「我們要出城!我是押剌百戶的蒲輦,給我警巡院的牌子!」
「滾!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個外地來的蒲輦神氣什麼,滾回你的狗窩汪汪去!」
那名軍士連推帶搡,就像是商販趕野狗一樣把老僧他們趕開了,幾個人一直被推倒街那頭,灰頭土臉好沒面子。烏古論老僧氣的直發抖,指著術甲通的鼻子。
「你不是武衛軍的十人長嗎,你,你怎麼不說話呀。」
術甲通只能沉默以對,畢竟,不抓到溫迪罕僧虔,他是不敢回去交差的。
老僧仍在喋喋不休的罵着,旁邊的移剌阿辛扯了扯老僧的衣服,叫他噤聲,向遠處警巡院門口比了一下,老僧這才發現,高俊也來領牌子了。
街道那邊警巡院門口,李小七兒打頭,高俊抱着敏丫頭,何志也、蒲察阿虎跟着,也是往警巡院那裏去,幾人連忙躲進了隱蔽處,老僧幸災樂禍地想,一會兒也有你等好受的時候。
果不其然,武衛軍軍士也把高俊攔住了,交涉一番之後,蒲察阿虎上前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名武衛軍居然就揮手放他們進了警巡院。
「這?」老僧心裏油然而生一種恥辱感,高俊憑什麼?高俊憑什麼成為正軍、成為指揮,高俊憑什麼就能進警巡院!我老僧是正牌的蒲輦,憑什麼他們放高俊進去!老僧攥緊拳頭,關節都捏的咯咯作響。
術甲通默不作聲,他知道,以蒲察阿虎的背景,中都絕大部分官署公廨的門都是敲得開的。但就在這時,他計上心來,附耳對老僧說了幾句,後者點點頭,對邰樂吩咐起來。
高俊拿着警巡院牌子出來,街上更加冷了,他搓搓手,對蒲察阿虎說:
「真想知道你家究竟是什麼人。」
蒲察阿虎只是禮節性的笑一下,並沒有回答,顯然,剛才動用家裏地位的事讓他心裏不是很舒服,高俊拱起手來,與蒲察阿虎話別,後者答應回家之後,有機會會來交亭鎮看看高俊。
送走蒲察阿虎,高俊還在回思當中,突然聽見有人叫他,正是邰樂三人,他們諂笑着上來,對高郎君、何先生行禮。
「邰樂,你怎麼會在這裏,你現在不應該是在營地訓練嗎?」
「哎,高郎君,是我不好,我們是自己跑出來的。」
「邰樂,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啊?」高俊好聲沒好氣地說,這邰樂自打在礬山縣被打了之後,倒是老實兩天。沒想到現在又故態復萌了,這個滾刀肉治不好,怕是會帶壞全軍的風氣。
「郎君,我們三個就是想請您吃頓飯,您得賞臉啊。」
高俊實在是想拒絕,剛才他們幾個在蓬萊閣已經大快朵頤,現在上什麼山珍海味都吃不下了,再說邰樂也不像是請得起吃山珍海味的人。
但是何志也卻拉了拉高俊的袖子,意思是說,如果像邰樂這樣的人請高俊的話,還是應該去一趟,哪怕是和邰樂談談心也是挺好的,高俊當然明白何志也的心思,勉為其難的點點頭,邰樂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趕忙在頭前引路,帶着高俊一步一步往嘉興坊來。
館子不大,菜色不錯,高俊沒有心情吃喝,只顧和邰樂聊天,後者則曲意逢迎,刻意迎合著高俊,這讓高俊越發感覺奇怪,店家的眼神似乎也有不對,高俊的汗毛開始聳立起來。
這時,在後廚,術甲通輕輕往酒瓶里倒入了一點粉末,緩緩搖勻,交給上菜的店主人,後者鄭重的點點頭,端著酒瓶上去了。
「術甲郎君還有這一手,厲害厲害。」烏古論老僧點點頭,對這個手段很滿意。
「我在中都當武衛軍的時候,經常在此店設局。」術甲通緩緩抽出刀。「酒裏面是麻藥,下毒之後全身酸麻動彈不得,咱們衝進去一刀一個全都結果掉。」
「當然沒問題。」老僧也抽出刀刃,興奮的等待着。
「包括邰樂他們。」
「啊?」老僧手一抖,差點把刀掉到地上。
「殺掉邰樂三人,案子就可以定為軍士酒後口角,持刀互相打殺致死,要不然你打算怎麼結案?高俊在城裏莫名其妙的死了,你莫名其妙的回到軍中,就不怕紇石烈端拿這件事做文章嗎?別忘了邰樂說的,押剌百戶的軍官死的差不多了,還有多少人支持你?」
烏古論老僧的手劇烈的抖了起來,像是害了病一樣,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移剌阿辛從後面按住他的肩膀。
「蒲輦,我記得當初在東營的時候您就已經做出決定了,不要為偶然的變故妨礙您的判斷。」
老僧沒有說話,而是背過臉去,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許久之後,他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