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天地無路,忠義無法(下)

第540章 天地無路,忠義無法(下)

事情異常的順利,太平軍讓開了道路,三衙馬軍剩下的部隊終於得以進入青陽鎮,與忠義軍會合。

滿臉煙塵的李開文看着眼前破破爛爛的忠義軍隊伍,在看到自己身後原本兵甲銳利,卻把仗打得一塌糊塗的三衙正軍,真真是又羞又氣,當天晚上居然自刎了,幸而衛兵及時奪劍,血暈倒了,但尚且未死。

但是眼前的重點是賈涉,宋慈得知賈涉回來,立刻從休息的氈床上爬了起來,在主帳等待賈涉,看見對面的人進來,當即一聲暴喝:「賈涉,你可知罪!」

賈涉顫顫巍巍的彎身施禮,但是旁邊的張惠一把把賈涉拽了起來,怒氣沖沖的指著宋慈:「你是何人,竟然敢如此荼毒制使,大宋朝廷沒有法度了嗎,竟容你在此處誤作非為!」

「我正為法度而來。」宋慈面不改色:「你們若是想用刀兵,不妨直接來,我宋慈何懼之有!賈涉,你身為淮南制置使,一方閫帥,封疆大員,居然放任屬下造買私鹽,乃至於淮南百姓深受其害,怨聲不絕於道,彌天大罪,何能遮掩,尚不認罪,還欲以刀兵相抗,果真是不怕王法了嗎?」

軍將們個個怒髮衝冠,彭義斌怒罵:「你不要太過分,你說賈制使倒賣私鹽,可有證據?」

「我可是剛剛知道,賈制使都用私鹽的憑信發餉了。」

宋慈其實心裏面很緊張,朝廷自有軍餉調度,此人卻額外以私鹽發餉,厚賞市恩,所圖非小。宋慈已經打定主意,如果此人果然要殺自己,就大喊此人謀反,以求使士卒軍心渙散。

彭義斌強裝鎮定:「沒有的事!誰看見了!」

全體軍將都說沒有此事。

宋慈哈哈大笑:「還敢嘴硬,費運判,你說有無此事?」

忠義軍上下大惑不解,不知道這個「費運判」是誰,正在大家疑惑之際,從忠義軍士卒當中走出一人,正是費培。

「諸位,此公就是此前掛印歸隱的真州轉運判官費培費養之先生,此番不辭勞苦,在軍中收集情報,事到如今,爾等安敢狡辯。」宋慈微微讓開些,以示將主導權讓給費培。

全軍上下一片嘩然,彭義斌痛苦的閉上眼睛,知道這次說不過去了。

但是費培卻良久沒有出聲,宋慈感到奇怪:「費運判,賈涉是否倒賣私鹽?」

費培點點頭,沒有說話。

「此人還將憑據發給全軍,是否如此,先生手上可有?」

費培掏出來一張紙,確實是鐵證如山。

「此番如果能把賈涉掀下來,就可以進而追究史彌遠,到時候讓這老賊倒台,可算是能讓百姓們有安心日子過了。賈涉如此市恩,可能心懷異志,此番得以早早發現,幸甚!」宋慈在內心感慨不已,淮南百姓這些年過得實在是不好,大家都看在眼裏。

但是費培還是沒有說話。

「請費運判隨我等回去,將此事告知於真公。」宋慈還在興奮的喋喋不休,但是費培突然卻正色的一字一頓的說:

「我看此事可寢,就算在真公面前,我也一言不發。」

人群中一陣騷動,所有的人都驚訝的看着費培,剛才都已經絕望了的彭義斌此刻也神情驚訝。

宋慈驚訝的看着費培:「費運判,你這是……」巨大的震驚讓他難以言語,辛苦數月,怎麼費培的態度突然間來了一個大轉彎,這是怎麼回事?

「我費培為官之日起,只求為民謀立命,今日之事,我不能違心立論。」費培聲音有些顫抖,但是字字有力:「賈制使所作所為,出於無奈,亂自上作,豈依人力?」

宋慈驚訝至極,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費培痛心疾首:「我曾經也瞧不起這些赤佬們,可是到如今真正在軍隊中呆了幾天,才知我大宋養兵之政如此不堪!將士立功不能得賞,為國效命而衣食難安,甚至鬻妻子備軍資,為奴婢而籌糧秣!此番出征淮北,朝廷一粒米也不給,若非賈制使捨得一身官袍,我輩已然垂垂餓死,此刻還能做什麼證!」

「怎麼會一粒糧都沒有……」宋慈驚愕,難道這其中還有隱情?

「為軍兩月,我才感到吃遍苦頭,將士們捨身在外,卻無一餐之飽,居內則百般受辱,以至於倡優、乞丐皆以嘲弄軍卒為樂,士卒們身負如此厚恨,尚且能為國效力,你我卻在這裏拆台!仗着自己出師名門,經籍在手,便居高臨下,不察軍情,你我遠遠不如賈制使。」

宋慈感覺有什麼堵在嗓子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彭義斌已然淚流滿面,士卒們響起嗚嗚哭聲,這些人衣衫襤褸,盔甲破舊,面帶徵塵,個個都是鐵骨頭的男子漢,此刻卻都忍不住放聲大哭。

「咱們在這裏誇誇其談,什麼公理正道,對前線可有一兵一卒之用?賈涉雖然確實牽涉了私鹽,可它至少讓忠義軍將士們吃飽了肚子!我們在這裏查私鹽案,為什麼不查查軍糧為何不能送來,士卒為何屢受折辱?我知道,我知道,私鹽案是為了扳倒史彌遠,然後呢?我們要是繼續如此荼毒軍士,和史彌遠又有何區別?」

賈涉垂著頭不再說話,宋慈羞愧不已,費培激動地面色一陣紅一陣白:「鄭相公關心的是官家的權威,真公關心的是扳倒史彌遠,大家都看得見政事堂,誰能看看這些真的在前線浴血疆場、馬革裹屍的將士!我宋之弊,在於士大夫無恥,雙眼見上不見下,只知道搖唇鼓舌,自詡清高,偶爾有一親民愛民之語,只是居高臨下,故作姿態,形容令人作嘔!

越王伐吳,三年聚生眾,三年養士卒,三年修兵戈,自開禧戰敗以來,我們做到了哪條?賈制使就做到了!這幾年出入山東淮北,才得了士卒之心,不惜自毀清譽,求財養軍。我們袖手空談,怠政誤國,不能供應及時,逼的賈制使只能自毀清白,現在居然還敢嫌棄賈制使枉法,做人豈能無恥如斯!」

軍將們終於忍耐不住,個個痛哭失聲,宋慈羞愧交加,請求費培不要再說,轉身深謝賈制使,請求其寬恕自己傲慢無禮。

「確實,真正的元兇巨惡豈能是賈制使。」人群後面想起了一個聲音,大家都忍不住看過去,當真是憑空一道驚雷,賈涉也驚呆了。

站在人群後面的居然是高俊,他就這麼孤身闖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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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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