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北鄙備戰急(上)

第3章 北鄙備戰急(上)

金以兵得國,亦以兵失國。

——《金史》對金朝滅亡的總結

孛兒只斤·鐵木真,成吉思汗,世界征服者,上億人死亡的直接原因,黑韃蒙兀部人。因為他的家族是蒙兀始祖孛端察爾的嫡系後代,所以起名叫孛兒只斤部,被蒙古人尊稱為黃金家族。他將會以此為起點征服草原各個部落,而統一草原后就是對金朝的戰爭,野狐嶺一戰,金軍主力部隊全軍覆滅,這也是鐵木真面對先進的封建農耕大帝國的第一次輝煌勝利,是草原蒼狼血腥的初嗥!

再過幾個月,前往北方界壕的各支金朝軍隊將會盡數潰敗,數十萬具血淋淋的屍首,將會鋪滿從野狐嶺到宣德州的道路!

那麼高俊和何志也呢?

眼下兩個人的地位可以說是卑微到了極點。自己是金軍移馬河猛安押剌謀克的一名阿里喜。所謂移馬河猛安押剌謀克,是金軍的編製,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將女真部族打亂,三百戶編為一個謀克,十個謀克為一個猛安,作為行政機構管理部眾,猛安謀克既是民政機構也是軍事編製,等到戰時每戶出一個正軍,由本猛安謀克的長官帶領作戰;所謂阿里喜,也稱貼軍,是正軍的輔兵,只負責照料正軍,打柴養馬等等雜務,一般情況下並不參與作戰,地位很低,甚至可以用奴隸充當。

何志也則是西京府(山西大同)的書生,兩宋時期雖說優待士人,但也不是讀了兩卷書就可以高人一等的,沒有兩榜登第,東華門唱名,也不過是個寒酸書生。終宋一代,鄙視「窮措大」之語不絕於書,更何況金朝?何志也並沒有功名在身,還在押剌謀克委身當了書手胥吏,可以說已經被開除了士大夫預備隊,成了為人不齒的下九流。

高俊清楚自己的斤兩,在戰場上是逃脫不了這樣的浩劫的!一旦走上界壕,就註定會倒在塞北沙場之上,只是這壯闊樂章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伴奏!

不!我不去北方!

「那,那個,鐵木真可是個煞星,聽說黑韃已經洗劫了北方几個馬場,得了幾萬匹戰馬……」

「一派胡言!」僧虔從石頭上跳下來。「給國家潑髒水,將來宣傳上出了偏差,你是要負責任的!」沒等高俊再說什麼,鞭稍已經飛了過來,抽到了高俊右眼下面,這是目前高俊挨到的最殘酷的一鞭,頓時在臉頰上開了朵「紅花」!高俊縮了一下,從低到高滑過所有音階,發出了最凄厲的一聲慘嚎!

當天深夜,西京路界壕小坦舌邊堡,夜色濃重。

七月並不適合軍隊集結、此時戰馬貧瘦,疾病流行。然而,從草原上傳來消息,蒙兀部的首領鐵木真已經一統草原五大兀魯思,降服了大石的保護國高昌,成為了北方的霸主,他在今年二月的時候在克魯倫河彙集軍隊,誓師討伐金朝。遲鈍的金朝政府也開始着手加強北方的防禦。儘管現在才是七月,蒙古大規模的入侵怎麼也要等到九月秋後,但是往來的糧食、軍隊已經是川流不息。

小坦舌堡是大定二十一年由完顏匡主持修建的西北路二十一邊堡之一。位於德興府媯川縣(在今天的官廳水庫中腰的位置)以南數里,往北走上10公里,就可以看到蒙古高原與華北平原的分界線——一條東西走向的防水壩形狀的低矮山嶺,當地人就稱之為壩,壩上是雄奇的蒙古草原,壩下是富饒的華北大地。沿着這條「壩」再往西走上十幾公里,就是日後名揚天下的野狐嶺。

小坦舌堡是最靠後方的邊堡,也是從中都前往西京路前線的第一個邊堡,故而源源不斷徵發來的軍事物資都從這裏運到了金長城。山東、河南的粟麥、內地(金代稱東北為內地)、關中的駿馬、河北的絹布、高麗的銅錠、中都和南京都作院生產的盔甲、刀槍、弓箭,還有從南宋買來的茶葉和稻米,現在在邊堡里堆積如山。夜深了,營寨已經豎立,各支部隊不再行軍,邊堡也終於平靜下來,只有值夜軍士的刁斗聲還清晰可聞,坐在城牆上的弓手郭延嗣撓撓頭髮,琢磨著自己還要站多長時間的崗。猛然間,他的眼神警覺起來,擔任弓手6年來練就了一雙鷹眼告訴他,數裏外有幾個騎馬的人正在向邊堡趕來。

「什麼人!」郭延嗣抓起了女牆上的一張破弓拉動弓弦,沒有箭的弦發出了「嘣」的一聲響,在夜空中格外清脆。扔掉破弓,弓手抓起自己的角弓,從腰后的箭囊里摸出來一支箭上了弦,心裏琢磨著對面人的身份。

那幾個人明顯知道軍中的規矩:第一問不答拉空弦,第二問不答朝天射,第三問不答才會射人,竟然不理會郭延嗣的問話,到了城下,其中一人才大喊大叫起來:

「武衛軍十人長術甲通,開門吧!」

郭延嗣舉起了火把,倒也看清了城下的情況:來者三個人,都穿着中都武衛軍的深黃色圓領長袍,刀盾弓箭都掛在馬上,沒有披甲,中間一人似乎是頭領。

「快開門!兵部辦案,何人敢阻攔!」左邊那人還在喋喋不休,郭延嗣聽得心煩,也往城下喊:「這是西京路!軍人犯法有按察司、招討司,民人犯法有警巡院,你們武衛軍來這裏幹什麼?」

「捉拿貪贓枉法的中都路西南巡……」那人正要答話,被中間的頭領揮揮馬鞭阻止了,那頭領,看樣子就是所說的十人長術甲通語氣倒是挺溫和的。

「小兄弟,我們要捉拿的是中都要犯,你們今日可見過有個騎士押解逃兵前來?」

「沒有!」郭延嗣回答的乾脆利落,也是實話。

「那你得讓我們進去查查。」左邊那人接了話。

「放屁!」郭延嗣心裏好大不痛快,武衛軍果然是紈絝子弟啊,軍中的法度竟然如此輕慢!「虧你們也是當兵的,邊堡卯時才能開啟,夜間誰敢輕易啟閉?莫說是你,哪怕……哪怕紇石烈統軍、仆散相國此刻來了也不能進!」郭延嗣嘴裏一打結,差點說出「皇帝來了也不行」一類大逆不道的話來。

「你……」左邊那小子還要說話,十人長擺擺手,側轉馬頭就準備走,右邊那人又叫起來。

「小兄弟,一路好不容易,你就讓我等進去休息一下唄。」

郭延嗣差點笑出聲,這小子是真傻啊,還不如左邊那個棒槌,也不答話,下腰拉弓,朝天一箭,那支錐頭箭發出一聲尖嘯,消失在夜空中。

左邊那人登時大怒,還想彎腰摸箭,但十人長已經轉身離去,只好悻悻作罷,三人離了邊堡,向西奔去。

「戎門,這廝忒不講情面!咱們怎麼辦?」左邊那人恨恨的說道。

「那人雖然無禮,但不會說假話,看樣子咱們要找的人確實沒有來小坦舌堡,估計是直奔媯川縣去了。」

「會不會知道咱們抓他,已經跑了?」

「他怎麼知道?估計還做着美夢呢。」十人長招呼右面那人點起火把。「這都是相公、尚書們面授機宜的命令,那小子不會知道的,等咱們抓了他,少不得也能加官進爵,近來北邊不太平,趕緊辦完了差回中都復命。」

正當三個人謀划的時候,溫迪罕僧虔和高俊、何志也他們在邊堡城下受到了同樣的待遇。

高俊病了,發了燒,下午上路的時候,他蜷縮在布兜里,喃喃自語着案件、爆炸和白衣女人,那匹瘦馬——僧虔叫他「僧虔大灰」——馱著兩人搖搖晃晃前進。何志也下午倒是清醒了,繼續嚎叫着年代的問題,但是被僧虔同樣用馬鞭鎮壓了下去。

直到明月升空,三個人才剛剛趕到小坦舌堡,距離媯川縣城還有一天的路程,無奈的溫迪罕僧虔只得驅馬來到小坦舌堡。不消說,也吃了閉門羹,郭延嗣和僧虔都是壞脾氣,在射了兩箭之後,僧虔忍不住大罵:

「你個遭瘟的破落戶!信不信明天就讓你跪在老子跟前?」

「嗖!」一箭落在僧虔腳前。「有種明天你進城!」郭延嗣心中竊笑,城裏兩百多個戍卒,你知道我是誰?你能問出來我是誰?有本事來咬我啊?

僧虔終於認了輸,招呼高俊和何志也刮下牆邊的苔蘚,準備在城外生火過夜。高俊心裏也很無奈,他也能猜到城上的弓手為何有恃無恐,根本找不着人嘛。

火折剛點着,城上又是一箭,居然直接射翻了火折。「不許生火!」

「媽的,等明天我進城,別怪老子刀快。」僧虔憤怒的扔下半截火折,開始整理鋪蓋,兩個「逃兵」的雙手獲得了解放,僧虔扔過來一塊雜糧餅子和一點淡灰色的「祖傳刀傷葯」粉末給高俊。自顧自的喝起水來。高俊和何志也相視一笑,知道逃跑的機會到了。

吞下去那塊粗糲不堪的餅子之後,高俊竟然還覺得舒服了一些,儘管對女真醫學毫無信心,鼓足勇氣之後,他還是把那搓有點中藥氣味的粉末塗在了傷口上。

「哪怕被毒死也比現在強了。」他在心裏不斷安慰自己。

僧虔自己吃的餅子和給高俊和何志也的沒什麼不同,但是這兩個倒霉蛋要和兩匹戰馬搶生水喝,而他腰間有個牛皮水囊。此刻,他饒有興趣的看着兩個逃兵的竊竊私語,兩人臉上都是扭曲絕望的表情,普普通通的衣服令他倆不厭其煩,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撓撓那裏,尤其是髮髻,兩個人抓抓蹭蹭,讓他也忍不住摸了摸腦後的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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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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