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7章 尾聲

燕山上開了熱烈的慶祝勝利的聯歡會，參與作戰的士兵們自然人人都有犒賞，酒肉飲食也格外豐厚，潘正是英雄海量，雖然平時在軍中不飲酒，但是慶功會上向來豪飲，可是今天，蓋着天卻發現，潘正的杯子裏居然是茶。

「總裁，你這是怎麼？」蓋着天十分驚訝，想要吩咐人取酒來，但是潘正卻擺擺手示意不用，並讓蓋着天退後。

良久，潘正才把臉深深的埋在手中：「犧牲了這麼多好青年，我有罪啊。」

而擺脫了齊昭在背後的糾纏，終於趕到燕山腳下的別勒古台僅僅以一步之差，北口、紫荊關等處都已經插上了光軍的旗幟，不信邪的蒙古軍隊立刻發動了猛攻，但都被對手輕易的攔了下來，這時，原本對燕山山脈有些漫不經心的蒙古人才知道，當初被金朝阿勒坦還輕易放棄的，這些古城並不是擺設，只是沒能在正確的人手中發揮正確的作用而已。

而在另一個地方，鮮血染紅了水面，尤其是靠近閘口的部分，敵我的屍體甚至堆積了幾層，巨大的水閘垛上插滿了羽箭，這是雙方力戰的證明，淡淡的硝煙味兒隨着風兒漸漸散去，但吹不破戰場悲壯的氣氛。

一名軍官，他的盔甲已經被血染紅，頭盔上有兩個令人不安的凹痕，臉上幾處刀疤，右手只剩下三根手指，此刻矗立在路旁，看着高俊等人騎馬來到，立刻立正，舉了一個標準的舉刀禮：「第88步兵營統制平會勇向元帥報到！」

他的漢語很生硬，但能聽出來是經過長久努力的練習，高俊有些感慨的翻身下馬回敬軍禮：「日本戰士在這次戰鬥中都立下了大功，第88步兵營是好樣的！」

淚水濕潤了這位軍官的眼眶，在故鄉想要得到上級的這麼一種誇獎真是太難了。

就在潘正與敵人血戰，不惜一切代價進攻燕山的同時，高俊也率兵前進，在盧溝橋、交亭鎮、金水閘等戰略要地驅逐了當地的蒙古守軍，尤其是金水閘之戰，光軍取得了中都城西北河流上游的控制權，這一點至關重要。

不過是幾天之後，傳來新的好消息，別勒古台的大軍缺乏糧草，背後屢屢被襲擊，又不能攻克燕山，主力人馬全部四散潰逃，蒙古人本就沒有嚴密的機構組織，現在的情形，大家都覺得鐵木真撐不住了，於是退回各保各家，別勒古台戰敗后也逃回了斡難河。

兩天後，潘正返回中都城下，完成大隊人馬對中都的包圍，他不辭辛勞直接去見高俊，凌亂的髮絲和血紅的雙眼告訴高俊，前段時間他遭遇了多大的壓力。

但是，潘正也用獨有的倔強提醒高俊，此人還沒有意氣消沉，他還可以繼續作戰，解放中都的榮譽，潘正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彥真，你真了不起。」高俊這句稱讚是真心實意的，兩人騎着馬在中都城外觀察著遠處城池的情形。「你猜猜，當我率領先頭部隊抵達中都城下，時隔數年之後再次見到中都城，我想的是什麼？」

潘正略微考慮了一下：「是想早日攻破城池，以解救中原人民。」

「別戴高帽，重新想一想。」

「感嘆物是人非，我還記得十年前，與元帥第1次來到中都的時候，可是見到了這城池非比尋常，我記得元帥說過，阿虎當時請元帥在蓬萊閣吃了一頓飯，都是世間少有的珍饈美味。」

「這情緒倒不是沒有，但是我要第一想法，就是我見到這座城牆后油然而生的那種情緒，你能猜到嗎？」

這次是長久一點的沉默，潘正試探的問：「難道是想到了曾經在這裏遇上的人嗎？」

高俊很久沒有說話，最後才一字一頓的說：「其實都不是，當時我突如其來的想法是驚訝，那就是，這城牆為何如此高大？」

這下子是潘正真正驚訝了，他有些不明白高俊這想法是什麼意思。

「十年前，我帶着你們來到中都，那時我看到的中都城牆，覺得實在沒什麼了不起，甚至不全都是用磚壘好的，不少地方是青石層層壘疊，既不美觀也不堅固，與我想像中的天下名城去之甚遠。那時我對中都城是輕蔑的。

再來到這裏，我卻突然覺得這中都城牆雄偉高大，堅固異常，想要攻破這裏不知要犧牲多少人，這一前一後的想法，我也曾反覆琢磨過，也許是以前高樓大廈見得太多，所以對這千年的城牆根本無甚感。」

潘正沒有說話，準確的說他根本不知道高俊最後這段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但看得出來，元帥陷入了某種傷感的情緒當中。

「那時候什麼都瞧不起，一心一意想要在世上闖出點名堂，這小小的中都城城牆還不夠我家的門檻，但是今天在看到中都城時，突然覺得他大了，其實不是城牆大了，是人變小了。當年的我漂浮在你們上面，覺得一個我就足以與整個世界對敵，哦，還要加上何先生，可十年後，你們都是我的同胞手足，我也只是你們的普通一員，我們一起面對着中都城牆時，我覺得我變小了，那種可怕的有害的傲氣，終於被壓制了下去，今天我才能理性的看待這座中都城。」高俊有點激動：「如果我能早日領悟到這種情緒就好了，很多人就不會白白犧牲，他們本來是可以和你我一起站在這裏，期待美好未來的呀。」

潘正有些明白了：「主帥不要多想，這十年來元帥篳路藍縷，開創艱辛，別人不聞，我豈不知，我從來沒覺得元帥心中有什麼傲氣，反而對世間疾苦的同情令人佩服。」

「不是同情，是這個時代的人終於折服了我，讓我低頭了。我並不偉大，但我身後有無數偉大的人需要我幫助他們建立偉大的事業，真正消滅鐵木真，真正要建立一個新的中華的不是我，而是咱們身後營盤裏的數萬將士，是咱們身後廣袤土地上千千萬萬的人民。正因為他們我們今天才能站在這裏，我變小了，但他們高大了！潘正，今日我站在城牆這裏發誓，哪怕是一隻腳踏進棺材裏，我高俊這輩子也絕對不會背棄他們對我的期望！」

高俊此時突然指天發誓，讓潘正也跟着感動了：「元帥要怎麼做只需一語命令，我要是不能跟隨，那一定是因為我已經倒在您前面了！」

兩個人沉默著對視了很久，高俊終於搖頭苦笑出來：「咱們兩個真是發風，好了，終於進京趕考了。」

「進京趕考？」

「潘總裁從西南進入河東，難道就忘記了三垂岡？那是昔年李亞子意氣風發之處，想當初，李存勖懋力經營，將大唐恢復七八，但是一招不慎，滿盤皆輸，身死賊手，天下為之嘆息，難道這不是古人云勝不驕敗不餒的原因嗎？」高俊抖擻韁繩：「等解放了中原，更大的考驗還在我們面前，我們不做李存勖！」

第四十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