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第273章

「宜姐兒美得讓人飽腹,今日的早膳大可不必用了。「

沈靈均看着美嬌娘,心情自然也騰著煙兒往上竄,沾著蜜的嘴也不歇著。他的宜姐兒縱是聽了十數年的情話,仍嬌俏扭捏,莊重下的那些個嫩軟心流露出十分十。

恆芳在外頭等候,趙姩這邊濃情蜜意地伺候靈均帝更衣,也不耽擱,四隻腳挪出屋子,見恆芳攜輦正待,欲福身行個禮,就被靈均帝伸手扶起。

「這安還是留着請給喜郎喜娘罷。「

恆芳聞言一愣,回神笑了出來,心道雁陽王真是官家的親弟弟。

「五弟此番終身大事有了着落,三哥開懷不已。「

皇帝進院通暢無阻,直接推了房門看見今日的新郎官,沈潯聞言也起身作揖,靈均帝安分地受下了。

「只這一禮,算作君臣,這之後便是新人為大。「

沈靈均的脾氣其他兄弟姐妹最是清楚,從來不會虧待,一碼一碼分得清楚。

全大陸最富貴的靈均帝顯然不會空手來,他把沈潯領到正廳。眾人原本相互問好交談,見皇帝來了,忙停下手中的事起身問安。

靈均帝示意無妨,又看了一眼恆芳。

恆芳得了令,氣勢起來吆喝一聲,從東西小門步進來數十人,每兩人抬着一口紅木箱,上扎著紅綢子,顯然是賀禮。恆芳從袖中掏出來禮單唱禮,算這樣的人物唱到末尾,也累得不行,上頭除去常見的金銀,就是舉世難求的各式珍寶,上至聞所未聞,下至見所未見,廳中人聽了暗自咋舌,只覺得長水皇室的財力深不可測至極。

這還沒完,從禮隊中又步出一人,手上捧著一托盤,上頭放着一劍匣,顯然是把兵刃。

眾人心生不解,雁陽王深居簡出,從未聽說過以武藝聞名,這把劍送的是何用意?

「朕自得知五弟婚期,便著人尋這天下奇寶,可找了許久也未曾有滿意之物,細想來,五弟定看不上俗物,到還不如一趁手兵器。

靈均帝面色舒展,並未在意旁人的疑問,親手旋開鎖,打開劍匣。旁人看不見寶劍面目,也不敢起身查看,只能抻著脖子瞪眼,倒是沈潯,見劍後面色微動。

「這劍乃是朕向黯雲樓長老求來的,尚未賜名,劍名也當由主人親口。「

在場人都為之一顫,出自黯雲樓長老的劍,自然不用疑慮價值,定是無價之寶,而更讓人震撼的是靈均帝的心意。至於黯雲與長水交情深淺,不必多猜疑,一國之君求劍,雖不是什麼小要求,卻也不是滿足不得。

在場不乏魂師,聽得黯雲之名心裏也要顫上三顫。

「謝皇兄。「

沈潯福身謝禮,隨後再次看向那把樸實無華的寶劍,它劍身修長,鍛造者定知道敏攻系需要的樣式,也知道這把劍不會用作裝飾,定會沾上鮮血,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沈家人皆目力過人,沈潯打眼看過去就知道其厲害。

「臣弟自知文采不及旁人,冒昧賜名'鶴唳'。」

這二字,對於他有無上的分量。

沈靈均當然懂得鶴唳的含義,面露微笑地看着新郎官,愈發對這個弟弟刮目相看了。

從那藤椅出現之時便似已做好了心理準備,面上沒有一絲情感波動,彷彿這夢境之中再出現什麼他也斷斷不會驚訝了。

造物的力量,何不神奇?

他眼眸漸冷,似淬塞北冰霜。此人這般能耐又無甚牽絆,如有野心,有朝一日大陸必歸於他手。他若秉承家中教導,便應趁其立勢未穩,先行出手掐滅禍根。卻實在心存不忍,自我勸解且聽此人一言。

是時間太偉大,連僅僅一個長久的見證者都賦予如此力量。他言語之中竟似構建另一方世界一般,虛浮於三十三重天之上,啟蒙於深沉宇宙中。那些陌生的辭彙與全新的定義即使這人已經藉助現世的物品來解釋,也足以給人巨大衝擊了。那些個神鬼他並不信,也不足以道,只這平行宇宙卻令他有些動搖。

那夢魔雲淡風輕地談論這一代的神明,無形之中給予他巨大壓迫,彷彿不感恩戴德就要終生留於此處——他覺得哪怕這夢魔下一句話音突轉要留下他姓名也是有可能。雖則夢境之中時時有如暖春,面上沉思之時冷汗卻已侵透了他的中衣。

卻不能露了怯,失了顏面。他起身一拂袍袖,略頓了頓,清了清因久久不用而有些淤塞的嗓子,笑道。

「這交易怕是夢魔先生太偏心於在下了,在下不勝榮幸。」

「今日時候已晚,您家姑娘怕也要轉醒了,下次再聚可好?」

沈潯徹夜難眠,饒他這般沉靜穩妥之人,也會在自己成婚前夜心思起伏波盪,腦子裏揮不去雲笙的面貌,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興許是翻身動靜大了些,門口守夜的曲自成敲門進屋,看雁陽王殿下眼神清明,顯然是失眠了,打笑道:「王爺無法入眠,定是因為思念王妃。「

沈潯笑笑,也不答話,只是起身披上衣服,曲自成見其動作,提燈推門讓路。

主僕二人走到後院,行過假山花叢,前方暖黃的燈搖曳著,映上沈潯的鞋面。

此處是汧淮為大婚臨時設的雁陽王府,他也是借住,原本這後院可能養著女眷,竟有一鞦韆架在後院花圃。

沈潯著了魔一樣去玩這女兒家的東西,只不過他身量頎長,這鞦韆架的不高,實在盪不起來。

「王爺,難不成……王妃也喜歡鞦韆?「

「我猜她會喜歡。「沈潯今夜格外話多,擱在平常話頭會到此為止,可他繼續說了下去。

「她,盪鞦韆的樣子定會很美……白鶴宗身法奇妙,就像騰雲神女,絛帶隨風……「

「噗嗤…「

曲自成沒忍住,他覺得自家王爺的一反常態在情理之中,只是這樣純情的王爺和平日冷麵的王爺相去甚遠……有些可愛。

「王爺,自成如今不想讓您娶回王妃了。「

「嗯?「沈潯被打斷,回神一愣。

「王妃乃是本領通天的魂師,若是隔三差五不在府……我們王爺不得失了魂魄似的!「

沈潯也不禁面露笑意,他確實激動,整個人就像被扔進了蜜罐里再撈出來,放進水裏泡的渾身酸軟,直到把糖味都沁進心肝里。

·

這日天空澄澈,圓日高掛。

長水紅事情的慶祝方法同青霖不同,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禮節,不看嫁資不哭上轎,新娘子甚至連蓋頭都不必,面子稍微薄點的也就是覆層薄紗。長水人不明白,嬌美動人的新娘子為何要拿塊布蓋上,好看的人兒不給大家瞧,是小氣,是摳門。

沈潯少穿這樣鮮亮的紅色,襯得他面色紅潤,連眼下兩圈淺烏青也被忽略了去。

時天氣泛暖,日頭正足,單件的喜服更顯得他身姿挺拔。喜娘見着正主,大步子甩開來討賞,曲自成專負責應付這事,乾脆地從懷裏掏出一錠個頭稍顯小的金元寶扔過去,那喜娘得了砸頭金,樂得見牙不見眼,白粉撲朔朔地往下掉,吉利話搬出來一籮筐。

沈潯自打邁出門眼瞧見了轎子,目光就沒斜開,八個轎夫也要被他嚇呆,愣要把那綉著金鳳凰的轎簾兒用視線掀開不罷休,先前的繁瑣到這時被拋諸腦後,待那簾兒動了個角,沈潯一雙臂膀便伸進轎去一撈,佳人在懷,重不過一團棉花,喜娘問重不重,沈潯脫口而出:「重!」

這就是上好的彩頭。

四周看喜眾人樂開了懷,哂罵他性子急,嘴也急,沈潯只待上手扯開新娘子未來得及蓋好的紅紗,大大方方擲到人群中,闊步進堂,圍觀者搶了紗巾,嬉鬧祝賀著一同進去。平日皇家有喜事不會叫外人觀禮,可今天不同,靈均帝滿足親弟的心愿,辦個熱鬧的禮,熱鬧得麵皮薄的新人燒熟了頰。

剪翠妝紅作靚面,雙眉沁綠,沈潯肖想萬千,這張俏面仍跳脫出俗世,是天仙作成罷!

到喜堂不過數十步,他步子穩健,稍微錯過身替懷中人擋下不少揚入空中的茶葉米粒,耳畔全是諸如「抱穩了」一類的調笑。

至拜堂,沈潯知民間還有「搶跪」習俗,先跪者婚後管着另一方的說法,便等她跪定才動作,圍觀者連聲驚嘆,這才叫寵媳婦寵到心尖尖。

三上香,三叩首,唱祝章的是他的親二哥,一字一句鏗鏘地砸進心窩裏,沈潯鼻子發酸,看向他的晏娘,二人目光撞在一起。

「人世百春,朱明今日,涓涓歲月,山盟不棄。」

看見宮主緩緩走進來,彎腰行禮,等宮主張嘴,但在其張嘴之前,先讓自己吃了一技眼刀,下意識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扭頭看了眼師兄,到底是精神力十級,竟然如此硬氣,至今還站着。

跪下,手中行禮仍不能放下,聽着宮主的安排,心中不由一驚,莫非宮主是認真的,讓自己一個孩子執行任務?

不過仔細思索一下自己頭頂的幾位師兄師姐,一條龍,一條魚,一朵花,一張琴……似乎能悄無聲息勝任的只有自己和莫師兄這九天雙劍了。如此想來也只好點點頭,看來這次任務是必須完成了,如此說來,似乎也能夠幫助師兄,便篤定了幾分信念。

於是拜別宮主,找到了宮主口中的馬車,果然是兩匹好馬,車子也經過偽裝,不帶有任何地方的標籤,很快的坐到車上,邊用布條將手纏起來,邊對師兄道

「事不宜遲,還有東西沒拿么?」

白玉杯撞上了薄瓷盞,摻水釀打濕了黃金扣。時令菜鋪展開席面,紅桌布襯著綠釉盤,唱菜名的廚子長得白圓圓,禽肉拼盤唱作「抱喜臨門」,「瑤池麗影」是那鮑參燴魚翅,「龍魚得水」、「喜鵲報音」、「良辰美景」……

最後添上的「花朝緣」唱進了沈潯心窩,他驚訝地看向自己的二哥。沈淙也笑着看他,飽滿的黑眸子盛滿了溫情脈脈,是純粹的祝福。

沈潯紅了眼眶,他很少不受控制的想哭,今天就有許多次,但或許是因為二哥——不,是因為眸子裏的那些東西,那是他尋尋覓覓了那麼多年,仍未果的親情。他這人自出生就沒了娘,沒到念學堂的年紀又不見了爹爹,和三姐被僕從奶大,二哥神出鬼沒,三哥政務繁忙,自進了「鶴唳」,奔波勞碌,偶爾二哥帶來的小禮物,三哥三姐的一句「好四弟「,過年時的年夜飯……僅有的溫情就像這樣點點滴滴地用心盞盛起來。

現在這份溫情有了回報,也有了新的去處,沈潯的心又踏實三分。

到時辰,身邊請酒的人都自覺散去,全人來引著進房,行過長廊,雕花窗傳來花香,熏得他面頰發燙。

連招、石榴插在瓶里,洗掉胭脂的粉露蓮映在銅鏡中,春蔥指遊走於墨雲鬢,他的心隨着指尖盪了盪,沈潯知道葉雲笙定從鏡中看見他了,也就不放輕腳步,靴底蹬地——

葉雲笙被他從背後突然地圈住,任由沈潯的大手不著門路地摘下去釵環首飾,一件一件有序排了隊,金葉子搖曳著碼成了線,待墨瀑如飛,等著侍候的喜娘得了示意,放下手裏的托盤,端起萬福碗,舀個白胖的餃子遞到新娘子眼前。新娘子的貝齒比餃子更白,咬下去又吐出來。

「生的……」

「對,是生的,婢子恭喜王爺。」

這麼來回兩句話,沈潯才明白餃子的意思,俊臉雖沒有表情,心裏卻羞赧地通紅,探手到懷裏掏出小錠金子遞過去。

晏娘,沈郎,這兩個親昵的名兒,隨着金剪刀一聲兩聲響,封進荷包的髮絲糾纏起來,絲縷之間牽掛的是兩家人的來日方長。

喜娘得賞,樂滋滋地道福退下。

雁陽王爺和白鶴宗大長老的洞房,沒人敢鬧,屋裏頓時空曠,剛才還嫌大的紅喜床,現在小得伸展不來手腳,沈潯強作鎮定,低頭看着床單上的金鳳凰,從上向下解扣子,作勢脫外袍,一顆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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