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張喬死了。

深更半夜給自己累死的。

旁人怎麼死的她不知道,但是等她魂歸西天的時候,竟然發現好像有一個巨大的漩渦,一下子就將她吸附其中,逃不開又掙脫不出。

轉眼間,她就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這裏不是陰曹地府,反而是處處皆是古裝的婆子丫鬟。

而這裏,有人在生產。

張喬還在讀書,並沒有親眼見過這樣的情況,但是仍然有幾分恐懼。就算知道沒有人能夠看到自己,她仍是站在了房間的最遠處,她就這樣遠遠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

女子年紀不大,她髮髻凌亂,髮絲因為汗水貼在臉上,蒼白的臉色帶着一絲絲的清灰,而那空洞的眼神和毫無血色的唇更是顯得這個人的情況很不好。

屋裏氣溫很高,不遑是這個生產的女子,其他人也都是汗淋淋的,看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張喬似乎能感覺到一股子血腥氣。

女子的神智已經不清醒了,她整個人都透著衰敗。

一旁伺候的婆子不斷的在她耳邊呼喚,「三太太,您要挺住,您要是支撐不住了,孩子可怎麼辦呢?您忘記了么?您的肚子裏還有一對雙胞胎呢,這可是天大的喜氣。」

而另外一個不斷為她擦拭汗水的嬤嬤則是更加憂心,她緊接着道:「太太,三爺還在外面等著呢,您可萬萬不能有事兒,您想想三爺,想想五小姐啊!」

幾個婆子現在都憂心忡忡,三太太之前狀態還是很不錯的,但是不知為何,一開始生產就變得弱了起來,整個人使不上力氣,而她懷的又是雙胞胎,兩個孩子更是不好生,若是在肚子裏時間久了,孩子是很容易被憋死的。

而不僅如此,怕是三太太這身子骨,也都很難說的。

「王女醫,你看看這可如何是好?我們家三太太現在神志不清、渾身無力……你想想辦法啊!」婆子焦急的看向了王女醫,想要讓她想個法子。

這個時候,他們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只病急亂投醫了。

坐在一旁的王女醫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女子,任憑大家焦急萬分,她仍舊十分鎮定,她輕輕的按著產婦的穴位,下針,專註異常。

停下動作,她蹙眉:「我現在已經下針刺激三太太的穴位,希望生產能夠順利一些,只是有多少效果,總是不好說的,你們也看到了,夫人的狀態,真的不好……」

產婦自己使不上一丁點力氣,別人在能幫忙也是有限的,王女醫這個說法合情合理。

「女醫,這可如何?這可如何啊?」

婆子哭了出來,心急的不行。

王女醫也是滿目擔心,她誠懇道:「我自然盡我最大能力,只是,總是不能太過莽撞,若是孩子不好,夫人又……」

這話停了下來,但是屋裏的人哪裏聽不出話中的含義呢!一點也不敢多說了。

王女醫再次低頭下針。

雖然與這個產婦素不相識,但是張喬也希望這個女子平平安安的,她上前幾步,湊到了產婦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低聲:「你要堅強,使勁兒好嗎?你使勁兒孩子才能生出來,你和孩子才能平安,加油!你一定會沒事的。」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所感應,那產婦竟然突然就抬頭看了張喬的方向一眼,張喬一驚,慌忙想躲,只這一躲倒是讓張喬驚訝了,她竟是看到了王女醫藏在偽善面孔下那一抹竊喜的表情。

張喬一愣。

這個王女醫有問題。

張喬想要開口告訴她們,但是她卻又知道,這些人是聽不到自己說話的。

「葯呢?怎麼還不上來?這個時候不快些,太太如何是好?」

王女醫帶着幾分焦急,只是現在看來,這個焦急不是要救人的焦急,反而是帶着幾分恨不能貼上一張催命符的急切。

王女醫話音剛落,就看小丫鬟捧著一碗還冒着熱氣兒的湯藥進門,她步伐很快,「女醫,來了來了。」

王女醫幾乎掩飾不住自己的得意,她連忙接過葯碗,吩咐:「你們快扶一下夫人,我給夫人再灌一些催產的葯,配合針灸,爭取讓三太太平安誕下麟兒。」

張喬沖了上去,只是她的身體直接穿過了王女醫的身體,沒有一點作用。

「不要喝,不要喝她的葯,她要害你!」張喬再次衝上去,依舊毫無作用。

躺在床上的三太太整個人灰敗的厲害,只是不知是否真的是聽到了張喬的話,她竟然牙關緊閉,王女醫嘗試了幾次都不能講葯汁喂進她的口中。

這般三番兩次的折騰,葯倒是撒了不少。

王女醫的臉色更加急切了些,「太太不能不喝,你們按住她,我來捏住她的下顎,你們將葯灌進去。」

似乎已經不管自己會不會被事後追究發現,王女醫鐵了心要速戰速決。

接生嬤嬤有些遲疑,她說道:「這催產的葯太太已經喝了一碗,這碗如若實在灌不下,我們不必……」

王女醫冷笑:「你一個接生的婆子會比我懂么?我看你是不想讓太太平安誕下麟兒,你說,你是何居心。難道你就要任由太太這般痛苦嗎?」

接生嬤嬤雖然心中並不服氣,但是總歸是不敢和一個宮裏出來的女醫爭辯,如此這般也就不說話了。

她不肯堅持,張喬更是急的滿頭大汗,她覺得這個產婦似乎是可以聽到她的聲音的。

她不斷的喊:「她要害你,她是要害你的,你如果不堅強起來,你和孩子都會死,你會死的。」

三太太齊穎欣一直都處在昏昏沉沉的眩暈之中,她知道自己再生孩子,也不斷想要打起精神,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渾身上下卻使不出一分的力氣,彷彿、彷彿吃了什麼軟骨散。

「她要害你……」

一陣尖銳又急切的女聲響起。

三太太從來未曾聽過這個聲音,她迷茫著睜開了眼睛。

並沒有什麼不認識的女子,只有王女醫……

可,她恍惚以為自己看錯,王女醫雖然面容焦急中帶着關心,但是眼神卻兇狠。

她端著葯碗又捏住她的下顎,就要往裏灌,三太太嗆了一口,又聽到那個叫聲:「她要害你……」

這聲音太急切,太關心,三太太莫名就想要相信。

「滾……」三太太突然間使出渾身的力氣,直接打翻了碗。

王女醫一愣。

張喬不斷的叫喊似乎起了作用,她吁了一口氣,再次看向那個三太太。

三太太好像根本就沒有見到她。

可是她又好像真的聽到了她的話。

「讓她……出、出去。」

王女醫驚詫莫名,不知道自己哪裏露出了破綻:「太太,您現在這是關鍵的時刻,您千萬不能任性啊!您這樣……」

不等說完,已經再次掏出了銀針:「我是來幫你的,三太太……」

眼看又要再次刺上三太太,這時三太太身邊的婆子也終於覺得有些不對了。

她力氣大,一把推開了王女醫,道:「你幹什麼!」

「啊!」

三太太凄厲的尖叫出來,她整個人都顫抖著,雙手已經泛起了青筋,就這樣捏住了被子:「孩子,我的孩子……」

王女醫眼看三太太不信任她,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不成了,不想其他,摸出刀子就沖了上去,歇斯底里:「你這賤人,我是來送你上路的。」

張喬根本來不及細想什麼,本能地撞了過去,只是毫無作用,王女醫穿過張喬的身體。張喬霍然回頭,眼看三太太身邊的婆子使勁兒的撞開了王女醫,刀子就這樣刺進了婆子的身體,婆子倒了下來。

王女醫這個時候已經癲狂了,眼看大家因為這變故驚呆尖叫,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狠狠的一拉一抽,竟然將刀子從婆子的身上抽了出來,她雙目赤紅,揮着刀再次沖了上去。

張喬想要用自己透明的身體為產婦抵擋,唔,刀子就這樣刺進了張喬的身體,張喬不可置信的緩緩低頭,那冰冷的觸感貼上她的小腹,隨後才是尖銳的刺痛瀰漫開,真真切切,真的有這樣的感覺……

她,一個死人,再次感受到了一次死亡……

張喬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一寸一寸消失……

王女醫的刀子就這樣掉落在地上,而衝進門的蘇三郎則是一角將她踹飛,隨即衝到了床邊:「阿穎!」

「羊水破了。夫人,已經露出頭了,再用點力,小公子定能平安降生。」那接生嬤嬤叫嚷起來……

孩子,她的孩子……

三太太不知怎麼了,突然就生出一股子力氣。

她強忍着痛苦,唇已經咬的血淋淋,可縱然如此,她仍是拚命使勁,想要讓自己的孩子平安誕生,孩子呀,這是她的孩子……

「啊……」三太太再次尖叫出來。

「夫人,用力,使勁兒用力,哥兒已經露頭了,夫人……」接生婆子從未在生產的時候遇到這樣的情況,但是卻也知道,如若三太太有個什麼,那麼他們怕是也不能活下去。

此時的王女醫已經被押了下去,具體如何,又不可知了,她們生怕受到牽連,更是不斷為三太太按摩:「太太,使勁兒,使勁兒啊!」

又怕三太太這樣激動咬傷了自己,遂將帕子塞到了她的口中。

三太太整個人彷彿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可即便是如此,她倒是發覺自己真的又有力氣了。

「唔……」

三太太也不知怎麼的,突然就覺得渾身一松。

「生了,生了生了!是個小小姐。」接生婆驚喜的聲音很快傳到了三太太的耳中,三太太恍然間有幾分迷糊……

「太太,不能睡,可不能睡啊!您還有一個孩子呢,您還有個小哥兒啊!三太太……」

眼看三太太又不好,接生婆大聲的叫嚷,同時輕輕搖了一下三太太的身體。

「太太,太太……」

另一個婆子麻利的用剪刀剪斷了臍帶之後,小心又熟練的將孩子提起來,照着她的小屁股就是一下。

「哇……」小嬰兒的哭聲洪亮震耳。

三太太聽這聲音,猛然間就想到了她昏迷之時耳邊不斷響起的那個聲音,那個脆生生的女聲,她不斷的呼喊有人要害她……

是她、是她女兒在救她嗎?

有了這個認知,三太太好似一下子就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她彷彿要給嘴上的帕子咬爛,只使出全身的力氣……

「生了!太太又生了,是個哥兒……」聲音真是帶着十足的歡喜。

這場生產,當真是驚心動魄。

聽到小兒子的哭聲,三太太雖然虛弱,但是卻揚起了嘴角,她的孩子終於都平安無事了。

她的孩子平安無事……

這一次,她終於可以安心的睡了。

龍鳳胎,十足的大喜。

相比於姐姐震耳的大哭聲,弟弟的哭聲像是一隻小貓一樣,哼哼唧唧的,不過倒是一對健康的寶寶。

兩隻小不點被洗乾淨抱到了他們親爹蘇三郎的面前,他輕輕的摸了摸兩個小不點,心都化了,隨即問道:「太太睡了?」

接生婆立刻:「睡了睡了,且平安呢,三爺放心就是。」

蘇三郎道:「快將兩個小不點抱到主屋父親母親那邊,我去看看阿穎。」

接生婆規矩回道:「是!」

許是因為刺殺的事情,蘇三郎差了幾個人陪在接生婆身邊,接生婆心中不斷念叨阿彌陀佛,真是佛祖保佑!

說起來,眼前這對龍鳳胎果真吉利啊!

若真是一屍三命,她們哪裏還有出路?

低頭看看眼裏的小嬰兒,就見小姐姐大眼睛亮亮的,嘰里咕嚕,討喜的緊。

她低頭親了一下小嬰兒的額頭:「真是乖乖!」

而被表揚了一下的小嬰兒則是一臉懵逼,乖乖?

她為啥覺得……怪怪?

這個小嬰兒不是別人,竟是剛剛死了兩次的張喬。

那一刀讓她一下子消失,她再次醒來就是屁股挨了一巴掌。

她……是又投胎了還是穿越成了別人?

「唔。」

………………………………………………………………………………………………

冷冰冰又陰暗的牢房內,陰森可怖。

這個牢房四周都是石壁,許是長久不見陽光,石壁上竟是長了些許的青苔,天棚一個小小的透氣孔一絲陽光都進不來。

這樣陰森森的牢房裏並沒有什麼火把,反而只在角落裏有一盞油燈。

幽幽的燈光彷彿是來自地獄。

而此時架在中間位置鐵架子上的不是旁人,正是王女醫。

王女醫被架在中間,雙手都被綁的嚴嚴實實,動也不能動。而雙腳與地面又有一些距離,這樣垂著,腿上全是血跡,彷彿已經根本就被廢掉了。

她渾身上下全是被鞭打過的痕迹,整個人都是殘敗的。

許是怕她自盡,她的嘴上被勒著厚厚的布條,大概是時間太長,嘴周的位置已經發黑。

「嘎吱」一聲,有人推開了石門。

很輕的腳步聲,一身白衣的男子提着紅燈籠,他面冠如玉,俊朗高貴。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蘇三郎。

而跟在他身後的則是幾個黑衣人,蘇三郎來到她的身邊,面不改色,平靜擺手。

王女醫嘴上的布條被拿了下來。

他冷淡的微笑,問道:「想說了么?」

膽敢傷害他的妻女,縱然他是一介書生,也絕對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

王女醫勉強抬頭,強撐著自己的身體:「你、你、我仰慕與你,我憎恨她能得到你。」

蘇三郎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他們素不相識,能夠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而殺人,這樣的借口,真是將他當成傻子了。

他輕聲:「看來,你還是不願意說。」

王女醫咬牙:「我說了,我說了,我就是嫉妒……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好了,我不在乎!能夠死在你的手裏,未嘗不是幸福的。」

蘇三郎笑了出來:「我記得,你還有年邁的父母,哦對,你還有一個兒子……」

王女醫激動,「不,你不能……」

蘇三郎輕聲:「什麼能不能呢?你該是好好想一想,到底誰更重要。我倒是覺得,與其與你這樣糾纏下去,倒是不如直接來點實在的。你的兒子,很可愛。」

王女醫:「不……唔。」

她突然變了臉色,一口血就這樣吐了出來。

蘇三郎沒想到會這般,一愣:「來人……」

隨從立刻上前,只是還沒等靠近王女醫,就見她又吐出一口黑血。

王女醫甚至沒有多餘的一分掙扎,面上帶着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不可置信,就這樣直接咽了氣。

快的不可思議。

蘇三郎的隨從立刻檢查,面色凝重抬頭:「三爺,中毒而亡。」

蘇三郎臉色黑了下來,半響問道:「什麼人來過?」

隨從鄭重:「沒有外人,只有幾個爺,再就是府里的幾個心腹。您交代過的,不能讓任何外人接觸她,因此咱們看管的很嚴密。」

這樣戒備森嚴人卻死了,還是在他面前死的,蘇三郎臉色難看,攥緊了拳頭。

「看來,倒是沖着我們夫妻來的。」

又沉默了半響,他認真道:「此事,切記不可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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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美人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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