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戰場

第八章戰場

過了一陣趙鳳聲才弄明白,吉慶是這伙少年的老大,而花臉是吉慶的老大,繞的趙鳳聲都有些迷糊。還好花臉對於自己比較恭敬,也比較念舊,要不然時隔十幾年後還得在老地方上演一次大規模戰役。

對於出言不遜的青春期叛逆小混混,趙鳳聲沒有將其怎樣,出來混的,大都講個面子上過得去,只要不觸及底線,一般不會撕破臉皮。況且小混混們比趙鳳聲小了十來歲,如果這點胸襟都沒有的話,他也白白活了將近三十年。

反倒是那幫小混混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說着有眼不識生哥之類的話,趙鳳聲對此也只是笑了笑,寬慰幾句。最後走時,還說過幾天請他們喝酒的場面話,小混混們聽后感恩戴德,不斷道謝,目送他們離去。

將兩個惹是生非的小傢伙解救出來后,趙鳳聲來到了李爺爺家中。

老爺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選材和做菜都讓趙鳳聲頭疼不已,還好他手藝不俗,一盤清蒸多寶魚,一盤地三鮮,一盤炒菠菜,不到半個小時就烹飪得當,色香味俱全,這樣搭配也適合老年人的清淡口味。

見到類似半個孫子半個徒弟的趙鳳聲消失三年後歸來,李爺爺心情也極為不錯,開了一瓶九幾年的劍南春權當接風洗塵,他知道趙鳳聲不太喜歡醬香型的茅台和口感豐富液,偏偏對淡雅清香的劍南春情有獨鍾。三個菜一瓶酒,不多,卻飽含了一老一小體貼對方的真摯情誼。

李爺爺老伴去世得早,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子在省城當公務員,好像還是個當官的,女兒就在本市經營著一家規模不小的企業,負責照顧老父親的衣食住行。

趙鳳聲見到珍藏二十年的劍南春后雙眼一亮,並不忙着貪圖口舌之欲,先給李爺爺斟滿,再給自己倒滿,對於這些禮節他總是做到滴水不漏,這也是討老街爺爺奶奶們歡心的一個主要原因。

李爺爺歲數大了酒量漸退,喝了三杯后就將杯子翻成底朝天,意思是淺嘗即止,不想再喝了。趙鳳聲也不勉強,老人吃口菜,他陪一杯酒,這也是兩人之間多年形成的默契。

「鳳聲,你多喝點,別管我。」

李爺爺說話和吃飯一樣,總是慢條斯理。這次語氣裏帶着淡薄的欣喜,很顯然趙鳳聲做的三樣菜極合老人家的胃口。鳳聲這個稱謂,也就是李半仙一人獨享,桃園街的老人都嫌繞嘴,直接喊生子,而且大都不清楚具體「鳳聲」是哪兩個字。

趙鳳聲呵呵一笑,將白瓷酒盅里略微泛黃的液體一飲而盡,醇香的老酒即便遊盪進了肚子裏還是口齒余香,無愧蘇東坡那句「三日開瓮香滿域」。

李爺爺上歲數后飯量也逐年減少,再加上刁鑽的口味,沒有幾樣菜肴能入他老人家的口,不過今天吃的不少,足足有多半碗米飯,也算時對趙鳳聲廚藝的認可。雖然老人家底雄厚,但每次吃飯都將碗裏的米粒吃得一乾二淨,即便是不合口味也要強行咽下。這和貧富貴賤沒有關係,經過四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的人都會對糧食倍感珍惜,一碗平淡無奇的飯,在那個年代往往代表着的,是一條命。

李爺爺吃完后將筷子放在青瓷碗上面,平平整整,打開旁邊戲匣子,雙手疊於小腹,有些渾濁的眼睛停留在趙鳳聲還算年輕的臉上,「鳳聲,外面有什麼稀罕事?說一說。」

面對老人看似尋常的聊天,趙鳳聲腰身悄悄直立一些,多半是尊敬,少半是感激,還有一小部分崇拜。他緩緩說道:「我三年來大部分是在中東待着,那邊的局勢很亂,和新聞里說的差不多。大鬍子們不僅跟外面斗,還要窩裏斗,每天裏炮火連天,民不聊生,看情景還得持續不少年。非洲那邊也不太平,地處四國交界博科聖地的黑鬼們動不動就屠村,百姓們也是每天提心弔膽的過日子,指不定睡下后就再也睜不開眼,見了閻王。還是咱國內安逸一些,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李爺爺點了點頭,輕笑道:「上戰場的感覺怎麼樣?」

趙鳳聲苦笑道:「那邊跟修羅地獄一樣,天天都能碰上死人,剛到那的時候睡覺都睜着眼。也不怕您老笑話,有一次跟外國同僚吃飯時,對面的老外直接被掀了天靈蓋,半顆腦袋直接砸到我的碗裏,從那之後我啃了半個月的壓縮餅乾,一年沒吃過肉。」

「哈哈。」李半仙爽朗大笑,臉上的皺紋變得溝壑縱橫,感慨道:「你爺爺當年就是刀槍彈雨里摸爬滾打出來的,三大戰役,抗美援朝,都是戰鬥在第一線,且不說每天裏拎着腦袋風裏來雨里去,吃喝也供應不上。別以為電影電視里演的吃樹皮吃皮帶都是假的,你爺爺當年跟我嘮過,光他自己就啃了三棵樹的樹皮,皮帶也沒少吃。你們這代人算不錯了,起碼吃喝不愁,手裏的傢伙也和對方旗鼓相當,若是像你爺爺一樣拿着三八大蓋和飛機大炮玩命,你敢嗎?」

趙鳳聲聽起爺爺的往事,表情悄然黯淡。

李爺爺也發現他神色不對,趕忙岔開話題,神秘兮兮道:「我說你身沖日,中了沒?」

趙鳳聲伸出手舉過頭頂:「我向老天爺保證,您要是早跟我說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打死我都不去!」

一老一少相視片刻后很默契地開懷大笑。

趙鳳聲嘆道:「以前沒感覺到算命是正兒八經的東西,沒想到您老算的那麼准。」

李爺爺對於他的懷疑態度像是頗有微詞,臉色漸漸變沉,皺眉道:「華夏悠年,老祖宗留下了多少瑰寶傳承下來?姜太公寫下的《乾坤萬年歌》,周文王姬昌所著《周易》,李淳風、袁天罡合著的《推背圖》,再加上《左傳》《國語》哪部不是蓋世奇書?就你小子肚子裏那點墨水,懂個屁!」

趙鳳聲被呵斥后尷尬一笑,縮了縮脖子,雖然他當兵複員后看的書不少,但也僅限於「看書」,和老人通曉個中三味的「讀書」,絕對差了十萬八千里。而且李爺爺挺討厭他買回來的那些外國書籍,說先輩留下的經典傳世佳作無數,自己國家的精髓都沒領略其中含義,沒必要崇洋媚外花錢看洋鬼子的著作,本來就不是一個祖宗,還能學到什麼有用的玩意?所以每次買回來外國作者的書,趙鳳聲都偷偷摸摸的看,像是對男女之事懵懂初開的學生翻閱生理衛生課本,怕被老人家知曉后又是一頓臭罵。

不過對於老人精準預言,趙鳳聲還是很好奇,問道:「李爺爺,您是咋看出來的?」

喝下半杯白開水,李爺爺才娓娓解釋道:「人曰命難知,命甚易知,知之何用?用之骨體,人命稟於天,則有表候於天。相學一道,每個年齡階段看重的位置不同,你走那年我記得是二,適合看中正,當時你額頭應明亮,但是卻青灰或發暗,呈現不吉之色,再加上暗幽玄,不難推斷出你不久後有血光之災。」

趙鳳聲聽得一知半解,畢竟他的學歷不高,許多生僻字都需要查閱字典才能弄明白該怎麼讀,所以對艱澀的古文向來頭疼,這也是他喜歡看外國書籍的一個主要原因,大白話嘛!

趙鳳聲殷勤道:「那您再看看我還有沒有血光之災?最主要的是啥時候能娶上媳婦?讓您老也好早日抱上大胖孫子。」

李爺爺搖了搖頭,故作神秘狀:「不可說。」

趙鳳聲指了指桌上的紫毫毛筆,意思很明顯:「不能說,但是能寫啊」。

李爺爺不理他,閉上雙目,眼不見心不煩。

趙鳳聲無奈了。

正當兩人打啞謎時,趙鳳聲的諾基亞老人機響了起來,掏出電話,發現是大剛,「啥事?」

「在哪呢?」

「在李爺爺家,幹啥?」

大剛略帶猥瑣的聲音說道:「太陽島,去不去?」

太陽島是本市最大的洗浴中心,裏面當然也有不擺上桌面的特殊服務,兩個狼狽為奸的傢伙,當年沒少在裏面禍害大姑娘小媳婦。

一聽到昔日裏的風流場所,趙鳳聲憤恨道:「老子都憋了半年了!」

「鍾后,南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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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中的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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